「有了七情六欲,只怕二十年也回不去了。」秋衾的声调转为冰冷。
他的意思是少情少欲、无念无妄,才能从这里全身而退。如今,主人背了她原来的意念,不管是为了谁,他都不喜欢。
「回去做什么嘛!不要回去啦,姑娘若是回去,小可就见不着您了。」小可说完已是泪眼汪汪。
眼看气氛变了,瞳儿即刻安抚道:「我没说要回去啊!不回去了,我不回去了,妳们不是说宴会很好玩吗?不是说还有很多好玩的事,我都还没见识过呢!再说,我怎么舍得妳们?刚才我是开秋衾玩笑的。」瞳儿再三保证,众人才慢慢恢复了之前的热络。
听到这里,站在门外伫立多时的易洛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既然把她留下了,又哪容得她离去。他振一振精神,走进屋内,来到他美丽的女人身旁。
他手中捧了一个木碗,盛着半碗水,水上浮着数朵粉嫩小花。他将碗拿与侍女,吩咐她们为她装点。
小花与珍珠纷落她漆黑云鬓间,青丝飘然,子夜星眸,更把她衬得如仙似幻。
易洛有些看痴了,轻轻挽起她的手将她扶起。「妳真是美得不可方物。」他衷心的赞叹。
瞳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报以一笑。今夜易洛双眼流露的,是她习惯在更深夜里感受到的温柔眼神。
不知是有意或无意,他今夜也换了一身白,侍女们说过,易洛以前不喜欢穿白衣。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在她的世界里,白色是那么理所当然。
不过,她满喜欢易洛这身装扮,多了几分英挺俊逸;虽然平常在她面前他也是轻衣便服,但今天却显得更加出色!
「时候不早,咱们该走了。」易洛牵着她走出院门,门外銮轿正恭候停放着。
「刚才我在外面,晚风徐徐吹来,把白天的热气都吹散了,心里想着要是能和妳走一程路,散散步、吹吹风,该有多好。只是怕风会把妳的头发给吹乱。」
「风当然会吹乱头发,这有什么不好吗?」为什么要怕风吹乱头发,真奇怪!
易洛想想,不置可否,对她一笑赞同道:「也对。」
于是,由枫林别院至妩春园这段不算短的路程,二人舍弃銮轿不坐,竟优闲的漫步过去。
这样的阵仗,几时见过,在枫林别院以外的人看来,益发觉得不可思议。
殊冥王看来心情极好,牵着身旁美丽如天人般的女子,身后跟着身着锦织的白衣少年,面如冠玉般英俊,却一脸漠然。
三人的身后隔数十步,才是一干别院中的女侍卫兵。
易洛虽然有好心情,瞳儿却是恢复了许久不见的沉静及冷漠。
二人这样不协调的走着,易洛却无法不正视她的情绪。「怎么?不开心吗?」
「没有。」简单一句回答便没有了下文,瞳儿无语的享受和风的轻拂。
在以前,冷漠的是他,是别人来关心他的情绪,怎么……他变了吗?
但是易洛仍不放弃尝试。「有心事啊?」他仍是平淡的语气。
瞳儿回以抱歉的一笑,代表她现在不想说话。
「不说的话,我可要用猜的啰!猜不中,我可是不会罢休。」他耍赖却认真的霸道威胁。
瞳儿看了他一眼,带些无奈的开口:「也没什么,只是……心里会不由自主的想些事,断断续续的,又挥不去……我也不知该怎么说。」
「哦,都在想些什么事?」
瞳儿停了好一会儿,最后看向他的眼神,竟有些幽怨。
「想的都是你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再一次习惯性的强调。
「都想我些什么?」他不许她逃避。
瞳儿没有逃避,她只是不知所措。「想你的笑,想夜夜你熟睡之时,我静望你的侧脸,想你总是捧着我的脸,对我说『妳好美』,想你在晨曦中拉着我到林中吹风。」
易洛心头突然一震,手一紧扯,将她旋拉过身与他面对。「看着我。」
瞳儿盈盈双眸,清澈明白的被他探尽。她爱上他了!这应该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心却仍是不知所以的揪着。
太快了,太快了!在深山长大、无欲无念的她,不该这么快动情,在这冉冉红尘中,尝尽情爱的苦楚。
还是……自己利用了她的不经世事、单纯天真,引诱她来爱上自己?
不,不可能!在他的世界里,任何人爱他都是对的,他不该太在乎她,瞳儿本来就应该爱上他,他不该感到这般心疼。
在四目交集时,易洛握紧她的双手。「瞳儿喜欢我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他曾亲耳听到她向秋衾承认。
瞳儿点了点头,没有思考、没有迟疑,就像问一加一是不是等于二那样简单。
「那么,妳现在是不是爱上我了?」
他注视她那层盈雾的眼眸,又加上一层迷蒙,是她在迷惘、她在疑惑。
他想得到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不论用什么手段、不管会对对方伤害多深。
而他现在,强烈的想要她的爱,不是吗?
「妳不必现在回答我,先想好了,等我下次问妳再告诉我,嗯?」
她在略为迟疑下,茫然的点了点头。
易洛横肩护着她发冷的身子,无视于秋衾一旁的阴沉脸色。
宴会在妩春园中的百花亭举行。
顾名思义,百花亭中确实种满花卉,花前月下,自有一番情趣。
因为是属于私人的聚宴,亭中备设了软床代替椅子。
在旁随侍的,也只剩几名贴身侍女,其它仆役皆在亭外候传。
这并不符合平日云屏夫人喜欢华丽浮夸的作风,但为了争取王上的专注,她舍弃了繁复的庞大场面。
易洛和瞳儿虽不算来晚了,却仍是出现在众人殷殷期盼之下。
原因嘛……自然是为了今天第一次公开露面的瞳儿啰!
王上是坐主位的,一进来便被寿星云屏夫人迎了去。他想推辞,却找不到借口。他刚为瞳儿下了一剂猛药,现在却百般无奈的必须放她独自一人,他是真的不放心。
瞳儿却庆幸易洛不是坐在自己身边。此刻的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让纷乱的思绪能平静下来。但随后她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静下来,一些她不认识的男人一直涌到她身边来,不停的说话。而他们到底说些什么,她从头到尾没明白过,话传到她的耳里却传不进她心里。
她只是看着这些人的嘴在她眼前张张合合,自己却好像哑巴似的,一句话也吐不出口。在她眼里,不见众人好奇的目光,不见蕴积的妒恨眼神,不见显而易见的争奇斗艳。
宴会已进行一半,她仍不记得整个宴会的任何细节。而窒闷的沉寂,使她有一股想逃离的冲动。
殷勤劝酒的云屏夫人,自然注意到易洛落在某处的关怀眼神。他人是在她的身边,心却没一刻放在她身上;她不甘心,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黄毛丫头。
「我看瞳儿妹妹好像不开心,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妹妹今天该为姐姐高兴些。来,姐姐敬妳一杯,以后有空多到我这儿来坐坐。」云屏夫人刻意提高声量,让每个人都听得见。
浓媚的笑靥掩饰她极浓的妒意,却仍让人嗅到那股酸酸的气味,易洛不由心中一阵嫌恶。
众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太亲昵的语气,让人听得有点反胃。
易向不客气的嗤笑,在座之人大抵都能附和意会,云屏这个易洛带进宫的第一个女人,当真认为自己的身分有多高吗?在战场之上掳来的女人,又自愿献身,能进宫只能算她运气好,可能刚好那段时间是易洛对女人极感兴趣的时候,肉体的要求主宰一切,看看之后进宫的如烟,显然易洛的品味和要求高多了;再看他现在能欣赏像瞳儿这般的女子,很可能己提升到心灵方面的渴求。而云屏这个女人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自信,竟将自己膨胀得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