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左大哥特地带我来的,你不知道,他人好好喔,有个钦差大人把老爷贬了职赶出驿馆以后,我们一大群人就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等了好久,都不见你回来。
“后来,小柱子告诉我们你和黑帮主走了,于是有些坏心肠的人就开始偷偷把东西往外搬,借故一去不回。到最后就只剩我、小柱子和两、三个嬷嬷。要不是左大哥帮忙,我们这会恐怕就已经沦落街头了。”盈盈每讲三句话就喊一次左大哥,听得陆赢姬浑身不自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礼貌地向他颔首致意后,乃道:“家父突逢变故,我尚来不及回去襄助,竟得劳烦左公子接济,真是感激不尽。”言下之意是,我这个做女儿的都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你这个外人不但知之甚详,还能适时伸出援手,了不起啊!
左翼腼颜一笑,“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你是我大哥的红粉知己,也就是我们飞鹰帮的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是我辈江湖中人所当为。”他转头望向盈盈,续道:“你们久别重逢,应有很多体己话要谈,恕我就此别过。”
“左大哥,呃……”盈盈翕动了一下朱唇,欲言又止地垂下螓首。“你,还会再来吧?”
“这个……冷翡别院不是说来就可以来的,除非……”见陆赢姬面无表情,连句客套话也不愿意说,遂讷讷地清咳了声,“我想,你们先聊聊再说吧。”
盈盈直到左翼的身影已消失在树丛后,犹依依难舍地倚门远眺。
“这么舍不得,何不跟着他去?”陆赢姬回身望着盈盈,表情变得冷酷,像早升的月光透着一股慑人的寒意。
“小姐,你怎么这样说呢?”盈盈怯怯地想为左翼辩解,又惧于陆赢姬的威严,楞楞的就如一截木头杵在门上,只是粗重地喘着气。“你一定以为这一切都是飞鹰帮干的,其实那只是黑云一个人的所做所为,是他和那个钦差勾结,陷害老爷,然后再来欺骗你。他真不是个好人,害我白白崇拜了他好久,哼!”
“这些话都是左翼告诉你的?”用膝盖想也知道。盈盈脑袋瓜子里塞了多少稻草,她最是清楚不过了。
“对呀,你怎么知道?哇,小姐,你好聪明哦。”盈盈见桌上留着昨夜遗留下的糕饼,也不在乎是否变坏变味,抓了就往嘴里送。
“饿成这样?驿馆该不会连吃的东西都没有?”
“是没有啊,左大哥找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已经三天三夜未进一米。”说着,她又吞了一口绿豆酥,由于太干了,她猛一下噎在喉咙,上不去又下不来,“水……水……”
“唉,慢慢吃,”陆赢姬忙倒了杯茶递给她。“又没人抢你的,急什么。”
盈盈捧着水慌慌张张灌进嘴里,总算没给呛死。“小姐,你在这儿过得可舒服呢,左大哥说得没错,黑云只对你一个人好,我们其余的人就全是草芥,他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不但把驿馆里的东西抢得精光,连长得稍稍标致的丫头、侍女,也统统不放过。”
“这也是左翼告诉你的?”这人居心之歹毒可见一斑。
“不是,是我亲眼目睹的。”盈盈一改以前对黑云的好感,一提到他就咬牙切齿。“老爷被捉之后过不了几天,他就派了好多人来,见了东西就抢,见了人就捉,恶形恶状的,教人气得一肚子火。”
“哦?”陆赢姬仍不予置信。“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会安然无事?”
“那是因为左大哥呀,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我们这辈子想再见一面也许都没机会了。”
“这么巧?”陆赢姬瞄了盈盈一眼,果然见她一身污秽,衣衫褴褛地的确像是刚从抢匪手中死里逃生。“黑云的手下一共捉了几个人?”
“四、五十个总有吧。”盈盈眨着无邪的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家小姐。
“这么多人,左翼偏偏只救你一个?你跟他关系匪浅嘛。”哼,打死她也不相信左翼会有这么好心肠。
“我……”平常最是伶牙利齿的盈盈,一下子倒也说不出更好的理由。“小姐,你比我聪明很多,那你告诉我,他救我到底有什么居心呢?”
陆赢姬木然摇摇头。“你得先告诉我,他要你做什么?”
“没有呀,他只是交代我,如果你想念老爷,可以通知他,他愿意带我们到飞鹰帮的地牢去。”
“地牢?”陆赢姬凛然一愕,“你是说,我爹被黑云关在飞鹰帮的地牢里?”
“对呀,我到这儿之前,才去见过他,他好可怜哦,被关在暗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和一大堆老鼠、蟑螂为伍,一天只能吃一个窝窝头上。”
“真的?我爹,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当然没有喽,他饿得神智不清,我叫他好几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陆赢姬闻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黑云所谓的“不让他再害人”,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段日子,她努力说服自己相信他,接受即将成为他妻子的事实,然而……她心头一阵火热,沉思的表情充满肃杀。
第十章
冷翡别院之所以取名为“冷翡”,是因为此地极寒,而且经年累月停伫许多绿色的鸟。这种鸟,雄的叫翡,雌的叫翠,熠熠发光的美丽羽毛,总令人赞叹不已。
它像一座远离尘嚣的桃花源,遗世独立于山林和水涯之中。
黑云之所以把陆赢姬安置在这儿,并且有意以此做为他们两人将来成婚之后,长住久居的处所,也是因为它的幽静素雅和美奂绝伦。
这一、两天,佣仆们搬来了更多的奇花异草,将别院内外妆点得五彩缤纷。
此刻日头还没落尽,微明薄暗,行将掌灯,约莫是申、酉时分。
“陆姑娘,”丫环素素捧了一只托盘,上头放了个黑绒包覆的小木盒。“这是咱们帮主特地差人送来给您的。”
陆赢姬没伸手去拿,素素自行帮她把木盒打开。里头是一套光彩夺目,璀璨辉煌的首饰,包括项练、耳环、戒子、手镯和玉簪。
陆赢姬仅是冷冽地瞟了一眼,即撇过脸,朝前走了一步,忍不住又退了回来,挥起水袖横扫而出——
“啊!”素素吓一大跳,托盘应声脱落。
“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黑云将木盒接在手中,示意素素先退下。
陆赢姬沉肃地瞪着他,黑云则托起她的脸,“为何用这么幽怨的目光看我?”不等她开口,他已吻住那两片柔嫩的唇瓣,趁势环向她馥郁的女体。
“住手!”陆赢姬在他怀中死命挣扎,黑云却抚弄得愈发肆无忌惮。“你这个伪君子。”
黑云这下感到不对劲了,他们两人虽然还没到真心相属,与子偕老的程度,但也早该跳脱叫嚷互骂的阶段才是。
“赢姬?”
“不许直呼我的名字!你居然把我父亲当作阶下囚,对他百般凌辱?”她深吸一口气,有种被蓄意蒙蔽的愤慨。
“我的确是软禁他,但绝未凌辱他。以他如此恶贯满盈的罪行,这样对待他已经够仁慈了。”
“不必解释,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在她娇叱之后,接踵飞向他的是金簪、玉镯和一双绣花鞋。
“怎么回事?”黑云呆楞地接住朝他脸部丢掷而来的首饰,怒火这才陡然兀冒。
“还有脸问?”陆赢姬整个人像被熊熊的火焰烧得劈啪响,两只水眸灼亮地瞠视着黑云。“听着,我现在就要离开这儿,到飞鹰帮把我爹救出来,然后和你这卑鄙、虚伪的小人一刀两断,永远不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