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和媳妇已经两个多月没回来看看了,这次回来准备一待就是两天,不光是他高兴,连母亲也高兴得很。
吕方齐听话地弯腰小心横抱起妻子,跟在父亲背后走进了老家的大前院。
他们的老家由于地处偏僻乡间,不但建地广阔,前院、后院皆大得足以容纳两、三座网球场,就连围墙外供停车用的空地也是大得惊人。
“阿嬷呢?”他环顾屋子四周,为不见一向会亲自出来接他和茱萸的奶奶感到疑惑。“她在睡午觉吗?”
“她在后院杀鸡,说是怕你们在台北吃得不营养,要炖补给你们吃。”吕父推开虚掩的大门,侧身让手上抱人的儿子先进门。
“爸!我先抱茱萸上去——”他一瞥见奶奶从厨房走出,便高兴地喊了声,“阿嬷!”
“阿齐!”奶奶一看到他马上小快步走了过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不跟阿嬷说一声?”
“妈,你小心点!”吕父为母亲年纪那么大了还这么冲动捏把冷汗。
不理会儿子的嚷嚷,奶奶只顾着关心孙儿怀抱里的孙媳妇,“茱萸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她只是累了,阿嬷,我先抱她上楼休息一下。”
“好!好!你要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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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现在才下来?”吕父一边摆着碗筷,一边回头看着姗姗来迟的儿子与媳妇。“阿嬷晚饭都快煮好了!”
这小俩口打下午一上楼后就不见他们再下来,他都还以为连儿子也跟着媳妇睡着了呢!
“爸!我来!”江茱萸不好意思地想接过他手上工作。
吕父快手快脚地闪开她伸过来的手,“我来就好,你乖乖到客厅去坐着看电视。对了!你有没有好一点?”
“嗯!好多了,谢谢爸!”
“好多了就好!你快出去吧!这儿有阿嬷和我就行了!”
知道公公是舍不得她做事,但要她在一旁休息让两个长辈为她张罗晚餐,实在是很别扭的一件事。
“那我去厨房帮阿嬷!”说着她便跑进后头的厨房。
望着媳妇急着想帮忙的背影,吕父摇头对身边的儿子笑道:“不到三分钟,她一定被你阿嬷赶出来!”
虽说方齐娶的这个小媳妇看来有些冷冰难以接近,安静而寡言,但却是个挺有心的好孩子。在他们还没结婚前,他曾上台北两、三次,由于方齐忙着公司的事,因此招呼陪伴他的工作几乎都是由茱萸担负。几次长时间相处下来,两人是越混越熟,感情也跟着越来越好。就因为如此,当方齐面临他和母亲逼婚,提出了要娶茱萸为妻时,他才会一口就答应。
事实证明,他们让方齐娶茱萸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本来在结婚之前,方齐可说是一年难得回家几次,可现在除了公司比较忙的时候外,方齐几乎每个月都会带茱萸回来,而且回来时也不再来去匆匆,总是会待个一、两天再走。光冲着这点,就足以教母亲和他把茱萸疼入心坎底了,哪儿舍得她动手操劳?
“你近来忙的那桩合并案解决了没?”他在茱萸上个月写来的信里多少也了解儿子最近工作上的进展。
那个小间谍!吕方齐暗自头痛,脸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已经处理好了!”
“这次你们是跟谁合并,怎么光谈判就拖了那么久?”他太清楚自己儿子的本事,圈此在得知有公司能将他拖了一个多月时,着实让他十分好奇究竟是谁有这本事。
父亲这一问,他的头更痛了。“格林,德国的格林。”
“格林?”虽然脱离商因七、八年,但他对商场上一些基本的认识还是有的。“格林的老总裁不是在三年前就去世了?我记得继任的新总裁只是个泛泛之辈,不是吗?怎么会让你拖了那么久?”
“这次谈判在鸿洲方面并不是我主导的。”
“不是你?”敏锐地唤出儿子话外之意,吕父蹙起浓眉。“你是说——”
“吃饭了、吃饭了!”奶奶端着炖鸡的陶锅边笑嚷着边走出厨房,身后跟着端着一盘五柳鱼的江茱萸。“吃饭了,你们两父子别杵在那儿,坐下吃饭啊!”
一家人在奶奶的催促下,全乖乖坐下来吃难得的团圆饭。
“来,茱萸,这只鸡腿给你!”奶奶特地夹了支大鸡腿放到茱萸碗里,“你要多吃点,看你还是瘦巴巴的样子,一定在台北没乖乖吃饭!”
“谢谢阿嬷!”江茱萸轻轻说了声谢,却没敢反驳奶奶的指控,怕一开口会招来奶奶更多不舍的责骂。
“方齐,你也要多吃点。”奶奶转头夹了一筷子孙子最爱吃的炒花枝放进他碗里,“你公司的事忙,不多多补充营养不行。”
“阿嬷,你也要多吃点!”吕方齐也夹了一筷子的白萝卜炒香菇回敬奶奶。
“好!好!”奶奶笑得合不拢嘴。“你现在工作得怎样了?还顺利吗?”
“还可以。”吕方齐答得简洁。
奶奶满意地点点头,“你可要帮你合洲叔顾好公司,千万别出什么差错才是!”
当年要不是合洲他父亲,也就是她表哥的雪中送炭,恐怕她在丈夫意外过世后,早就和两个孩子饿死在街头了!后来就连方齐他爸和姑姑都是靠萧家的资助才有办法跟一般孩子一样受教育、上大学,甚至方齐他姑姑出国念书的费用,也是萧家无条件帮助的。这样的天大恩情,她这辈子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如何报答才好。所幸十多年前合洲看上了方齐他爸的才能,要他进公司帮忙,这才让她寻得了一个报恩的大好机会。因此她总是谆谆告诫着儿子,要他尽心尽力帮合洲管好公司,不能稍有懈怠。现在方齐继承了他父亲的工作,她也是一样地告诫着他。
“我会的。”吕方齐笑着回答。
奶奶是个非常传统的老式妇女,所受的教育都是以前农业社会所看重的忠孝节义、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那一套。对于欠萧家的恩情,她是念兹在兹地不敢或忘,当然也希望他们这些子孙能像她一样知恩报恩,可是……
不经意地抬头看看吊钟上的时间,六点三分。从他离开台北至今已有七个小时,在这七个小时里,他的手机没响半声……
吕方齐心中不禁已有了最坏的打算。
第九章
四天的假期过得太快,快得让吕方齐与江茱萸还来不及细细体会,便又回到了台北。
冬天的日出来得迟,清晨六点起床时,天还未亮,犹是暗蒙蒙的一片阒黑。
“阿齐?”怀抱中猝然失去大暖炉,江茱萸迷糊地睁开眼,“六点到了吗?”
才刚下床的吕方齐听见妻子的轻唤,原已走到更衣室的脚步又踅回床边。低头看着妻子整个人缩在厚厚被子里的模样,他低低地笑了,“有那么冷吗?”
“唔!”她咕哝一声当作回答。
全世界恐怕只有他看得到她这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吧!他突然想到。
在外人面前的她冷若冰霜且沉默寡言,可是只要一到他跟前,她那隐藏得极机密的迷糊、傻气、任性就都一古脑儿地跑了出来。
她会跟他吵闹、跟他撒娇,生气时会咬他、高兴时会吻他,有不满时会嘀嘀咕咕地念他,难过时会躲在他怀里哭,顺便把眼泪、鼻水糊在他身上……
更重要的是,她爱他。爱会骂人的他、爱会咬人的他、爱老是欺负她的他、爱双面人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