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半晌,宇熙伦似乎是因她的严词而逐渐死心,他不再说话。
君雪凝任由心痛占领肢体感官,感觉自己被活生生拆成两半。一半的她想奔向他,让自己耽溺于他的温柔中;另一半的她,只要一想到真相大白的后果,她怎样都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这样就好了,不要再想了,否则她痛苦的人生将会拖累熙伦呀……
“雪凝,我爱你。”
他忽然温言吐情,划破冷凝的空气,也划进她的心。君雪凝闻言惊愕抬头。
“我很爱你,但是你却不够爱我,所以你才会狠心放弃我们的过往一切……我们承诺彼此要为对方分忧解劳,但是现在你却甘愿一人吞下所有的苦,就等于违背了承诺,你这样,会让我恨你……雪凝,你要逼我恨你吗?你要吗?”他最后的话,绝情又冷漠。
君雪凝几乎无法承受,昏眩了下,思起他会恨她的可能性,心就淌血不止,心中的天平摇荡不知如何抉择。
要他恨她,还是要她说出实情?
然后呢,说出又怎样,她流失的生命还能挽回吗?
难道要她告诉他,她命不久矣,要他好好把握与她相处的时光,之后在地底黄泉相见,让他放弃大好生命来陪她?
他是宇熙伦,如果她死,他便死,生同裘、死共穴……她怎会不知他的性情?如果她走了,他能苟活吗?他的固执不下于她呀。
为何要逼她?她没有力气再去面对他的咄咄逼人,她的力气要用在思念他呀,为何要逼她……
“你要吗?”他不断进逼,冷寒的夜里他的声调更令人发冻。
“够了!你要怨也罢,要恨也行,不要再来打扰我,反正从此以后,我与你再无关联,请你不要再来见我了,我也不想见你!”决然喊完,她转过头,不顾一切地想走。
就这样吧,不要再让他们彼此伤害了!做到这地步,也该够了。她没有再承受下去的力气了。
步履蹒跚地走回主屋,雨势已愈来愈小,但脸上的泪却愈来愈多。
许久没有听到身后的声响,大概是他已回去了吧。
回去了……这样就好了,就好了,一切就这么着吧,没有任何希望了……
没有预料的,是急促跑来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直逼她身后——
宇熙伦在君雪凝尚来不及回头之时,自身后紧紧搂住她,紧紧的,似要永不分离般,要将她溶入血肉般,只求她固执冥顽不灵的心能对他有些宽恕呀……
不要拒绝他,不要!他承受不起失去她的痛苦……
君雪凝泪流满腮,再也无法抑止心底感情,顿时像波涛骇浪冲过她的心底,只为一抹不可捉住的渺茫希望。
希望要如何才捉得住呢?老天不肯同情地给予他们的未来,反而狠心将其夺去,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雪凝,不要再抗拒我了,你的苦,让我们一起分担,有一天我们会携手度过的。”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也传进她心底。
“不……”她绝望地低喃。“已经不可能了,不可能了,我们没有重来的一天了。”要如何向天挣命呢?
“不会的,雪凝,你要相信我……”
君雪凝只是凄然摇头,甩掉他的手,虚虚软软的身子差点就无法站稳,胸中一阵作呕,尝到了嘴角咸咸的味道。
是病发了吧,她的死期也将近了……
“雪凝!”察觉到她身体的异状,宇熙伦惊恐不已地打横抱起她,见她面容苍白如鬼,顿时一阵惧怕冲刷过他的身躯。
他似乎明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这样吗?真是这样吗?”抱着君雪凝,宇熙伦飞快冲向君家主屋,内心不断狂喊着,多盼望这个恶梦不要成真。
为什么理由会是最不堪的那个呢?为什么?
已半昏迷的君雪凝断线般的珍珠粉泪一颗颗洒落在他胸前,也熨进了他炽热恐惧的心……不要呀!他不要这样子!老天爷!
“熙伦……”梦呓中的君雪凝不停呼喊他的名,脆弱的灵魂像是一碰即碎,捉住他衣袂的手已不支垂下。“离开,离开我……不要这么傻……”
熙伦,千万不要因我而有事,熙伦……
仿佛这是她最后想说的话。
宇熙伦痛彻心扉,在踏进君家主屋之时,发出狂啸的呐喊:
“叫大夫,雪凝不能有事!”
???
宇悠帧牵着马匹慢慢走在森林中,羊肠小径的道路不适合骑马,所以他以步行代替,当然,也得多亏他有一番好心情才会在这里散步。
此行本要到云南,岂知中途又变了心意,决定往江南而去。不过无妨,他行事一向随心所欲,走到哪便是哪,去不去云南也不是那么重要。
前些年因为效忠于鞑靼而累积了些财富,对他来说钱财从来就不是问题,现在他应该想的是,在这天地之间,他要何去何从?
他是个没有根的人,如浮萍般随波逐流,飘荡过一处又一处,不是没有定下来的打算,但找不到能让他留恋的地方。在这天地之间,他不知何处是他的依归。
本以为自己是不会有这番烦恼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最近突然有了这样的念头。每当半夜醒来,发现自己不管身在何处都无关紧要之时,那分空虚寂寞便悄然袭上,啃噬着他坚强不已的防备,让他明白,自己没有比翼双飞之人,没有能让他心心牵挂的人。
真是可笑,他以为自己不可能会有这种感情的,可事实证明,他也不过是个凡人,一个需要爱和被爱的人,而这几年的空虚寂寞他已尝够了。
但真正能与他相伴天涯的人,要往何处寻?
幽黑晦暗的眼眸因思到此处而淡下了光采。望向远方,他脸上是教人猜不出心思的深沉,是如此无奈及沧桑。
半晌,喟叹一口气,他收回心思继续向前行。不期然的,瞥见前方一抹熟悉的身影,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身受重伤的尹灏萦正用剑支撑着她颓败的躯体,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半跪在地上的膝盖到上身全布满斑斑血迹,看来就像随时会昏死过去的样子。
不发一语,宇悠帧冷眼见到此种情形,脸上表情没些微动摇。
勉强支起身子后,尹灏萦便立刻向前奔去,仿佛身后有什么巨大的危机,却在见到宇悠帧后停滞下来……
“宇悠帧……”尹灏萦见到他后惊愕了下,但又想到什么,来不及理会他,奋力地跑过他旁边,想逃离什么似的。
宇悠帧视若无睹,眸子淡淡扫过她后,继续他方才的步伐。
没有可以干扰他心湖的事,眼前那名女子,没有可让他停下脚步的动力。所以,他没有任何迟疑地向前行。
此时,远方树林传来一阵骚动,不久,伴随声音由远而近,出现了两名男子,在见到尹灏萦后,马上挡住尹灏萦的去路。
“尹灏萦,你今天死期到了,我们兄弟飞虎双霸等一下就会要了你的命!胆敢不识死活放走我的妻子,你就该死!”为首的那人愤恨说道。
尹灏萦环顾了他们一会,心知大事不妙,她已身中剧毒,没有力气再跟他们周旋,也没有足够的筹码能说服他们;人渣哪需要她费口舌?但是她要保存自己的性命。所以,她必须赌一赌,看自己是否可以逃出生天。
尹灏萦隐藏在薄纱下的脸庞正滴着涓涓冷汗。抑止着自己喘吁吁的气息,尹灞灏萦眯眼冷然望着他们,抹去唇角的血渍,握紧拳头,她咬了牙,已不见方才的虚弱,英姿凛凛的气势又再度重现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