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口头上说说玩笑就算了,但没想到亚纪竟然真的开始行动了,这叫偷偷喜欢她的他要如何忍受。
「妳就别白费心机了,部长有这个了。」他伸出小指头。(在日本的肢体语言中,小指头代表女人,大拇指代表男人。)
「怎么可能--」亚纪花容失色地倒吸一口气,这才想起最近午休时间部长好像不常和博雅他们一起进进出出了,总是一个人来去匆匆。
「怎么不可能,是我亲眼所见,错不了。」
「是谁?长得怎样?快告诉我--」
博雅突然灵机一动。既然她这么在意部长,不如利用这一点接近她,他相信只要多一些公事以外的私人接触,她一定会了解他的好,不会再肖想那种看得到吃不到的男人了。
「这个在办公室不方便说,等一下一起吃饭,我再好好跟妳说。」
亚纪浑然不知博雅打着她的主意,还很感谢他慷慨提供情报,两人神神秘秘地约好到远一点的地方好好聊聊。
午休时间一到,大家停下工作,稍作休息,凉介心情愉快地往两条街外的工作室走去。
「凉介,你来了,外国客人回去了?」
雀儿正在吃面,看见他来了,停筷问道。因为有外国访客,他好几天没来,今天终于出现,想必是送客了。
「今天一大早的飞机。」有事没事,凉介就往这边跑,混熟了,不需要特别招呼,也不会觉得拘束,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
「你还没吃吧?今天我们吃乌龙面,我去煮,你等一下。」玲子站起来,就要进厨房帮他煮面。
创业维艰,凡事都要精打细算,楼下当工作室,楼上当窝,当然三餐也要自己打理才省钱,玲子不嫌麻烦,雀儿和麻利就跟着搭伙,凉介午休、下班三不五时拐过来,她也就顺便帮他准备一份了。
「不好意思,老是吃妳们的,这些给妳们吃。」凉介把手中的提袋递给玲子。
看着袋中一颗颗颜色深红、果实硕大的南国水果,这种高贵水果在超市可是一颗一颗分开卖的,他一出手就是一大袋,玲子忍不住惊叹一声。
「台湾进口的莲雾?这很贵ㄟ!」
顾着吃的麻利终于丢下筷子,凑过去瞻仰一番,还很故意地说:「上次雀儿才在说,现在马上就有口福,还真是巧。」
「别人送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完,麻烦妳们帮忙解决。」他说得好随意,好像得来全不费工夫,而他也只是随手转送而已。
「要朋友干么?这种忙一定帮,尽量。」雀儿很够义气地说。
麻利受不了地翻了个大白眼。该说雀儿谈恋爱经验不足,还是迟钝,竟然没有察觉凉介的处处用心。
她想买古典造型的大镜子,他就「正好」经过某家古董家具店,又「正好」找到她想要的款式,想也不想就帮她买下,还当做项链坠子的回礼分文不收;她想念家乡水果,就「正好」有人送他。
谁说雀儿聪明?她笨死了!
麻利拎着莲雾进厨房切洗,玲子也帮凉介煮了面,四个年轻人边吃边聊,气氛融洽无比。
凉介愈来愈喜欢这里,这里没有办公室的压力,也不像家里那么冷清,有的只是温馨的朋友,还有让他的心热起来的朱雀儿。
「对了,这阵子你没来,镜子送来了说,在楼上,有了那面镜子,房间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棒极了。」
「我看看。」
雀儿得意扬扬地带着凉介上楼,麻利忙不迭地就要尾随上去,玲子一把将电灯泡抓了回来。
「难得带开,单独相处,妳去干么?」
「我去帮忙搧风点火,凉介话少又害羞,明明喜欢又不说破,雀儿也不知道是真笨还是假笨,还当他热心助人,真是急死人了。」
「急什么?时间到了,自然就会成了,感觉来了,挡也挡不住,不要鸡婆去做多余的事,把气氛弄尴尬了反而不好,让他们单独相处就对了。」
玲子把麻利拉回桌边,两个女生边啃莲雾边盯着天花板,期待某种东西能够顺利发酵。
二楼一分为二,玲子没有另外租住处就住在这里,所以使用大房间,而小房间就做为雀儿和麻利的休息空间。
「你看,是不是很漂亮?」雀儿献宝似地向他展示精心布置的房间。
「女孩子的房间就是这个样子。」凉介微笑打量一圈。色调柔和的窗帘,造型典雅的小柜,可坐可躺的贵妃椅,还有那面他送她的大镜子,整个房间充满了小女人的味道。
「听说男人的房间都很乱,你呢?」
「才不会,整齐得很。」
「我才不信,哪天带我去瞧瞧,说不定像人家说的,一打开橱子门,杂物像山崩似地滚出来。」她顽皮地说。
他一怔,随即开心地说:「妳想看我的房间?随时欢迎。」
「对了,你家里有几个人?」很少听他提起家中的事,认识有好一阵子了,还是不太了解他的家庭背景。
「就我跟我妈妈两个人。」
「那不就跟我一样了吗?」
「嗯。」他走到窗口,中午的阳光照得他有点睁不开眼,一种疲惫感涌了上来。这阵子工作量很大,又要招待来访的外国客人,更糟的是还有些纷争要处理,全部撞在一起,实在有点吃不消。
「你累了吗?」就这么瞬间,她清晰看见他极力隐藏的疲倦。
「还好。」难道这么明显吗?不习惯在人前显现软弱一面的他感到非常不自在,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
还装?什么都不说的态度带着淡淡的距离感,让她莫名地感到生气,狠狠地朝他的肩膀打了下去。
「要是还好的话,像你这么好强的人怎么可能会露出那种表情?」
他被打愣似地呆了一下。在应对上他向来小心,不强出头、不多话,别人都说他冷淡,第一次被人说好强,他很意外。
「我看起来很好强吗?」
「明明很拚,却装出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就算再累,也不吭一声,这不是好强,是什么?」
他有种被看穿的奇妙感觉,渴望被了解,却又怕被看穿他的软弱,他有点矛盾、有点惊喜、有点不知所措。
「就算工作要认真,也不能拚成这样。有事叫部下去做就好了,不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她气呼呼地指责他不爱惜身体,要过劳死指日可待了。
真是奇怪,她明明在生气,他却很高兴,不再假强装酷,坦然承认他也有不如意。
「工作上的事可以派给属下,人的事却不能。」
「听玲子说过,有的同事一点都不可爱,生鸡蛋的没有,放鸡屎的一堆,你被谁欺负了?」她拉他坐到贵妃躺椅上,一副准备好听他吐苦水的样子。
「也没那么严重,只是有点烦,没什么。」要他像只老母鸡唠叨个不停,他还真是不习惯。
「说--」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盯着他,不准他闪躲,他有些发窘,迟疑片刻之后,终于说出不轻易说出口的真心话,在人人称羡的高学历、好出身之下,面对工作上的突发状况、面对无法掌控的人事,很多时候他是挫败、不安的。
她一下子帮他臭骂只敢做小动作的坏同事,一下子帮他出鬼点子报仇,要不就唆使他干脆学他们打官腔、讲好听话,不然就叫他耍狠、耍贱,看谁厉害,无论怎么做,就是不要自己做到死。
她出的馊主意虽然派不上用场,但为他抱不平的热情已经确实接收到,她的支持有如一股暖流灌入他的心田,缓缓舒缓了干涸,填满了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