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烛火荧荧,映出他比死人还苍白的容颜,邢世珩以沉郁得连一点温度也没有的声音静静地道:“我会走,我会离她远远的。你什么都不要跟她说,她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一定会受不了的。”
忽地想起,在她病榻前他对上天所发的誓言,而今真的应验了。老天爷将宗芷君还给了他;而他,也将、永远失去宗芷君。
也许,他才是那个真正十恶不赦的人,否则这样残酷的报应,为何会接二连三的落在他的身上?
他直起身子,毫不犹豫地向外走去。那坚决而孤独的身影,像是凝结了这世上所有的悲凉。明如镜见他这一去似乎再也不回来,一股酸楚和悲痛擂住了她。他们母子才刚相认,就要生生分离了吗?
“世珩……”她追了上去。
邢世珩的脚步顿了一下,亲娘的呼唤没有让他回头,而且,他还能回头吗?
“娘,请你替我好好照顾芷君,我欠她太多太多,这辈子我永远还不完,要是有来生的话……”他怔住了,话说到一半嘎然中断。
有来生的话又怎样?上天如果还要再次的恶意捉弄,他们有办法跳出她的手掌心吗?而这样的痛苦,还要再来几次?
邢世珩没有续完这句话,只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勇气和信心再许下任何诺言。
推开了大门,灌进来的冷风扬起他的发丝衣衫,仿佛要乘风而去。而他的心比冬雪还冰冷,沉锁在幽深阴暗的万丈谷底。
“世珩,世珩……”
明如镜的呼喊没能挽住他的脚步,那宽阔的背影带着无比的萧索和寒意没入了黑暗。
* * *
连续多日邢世珩都没有来看宗芷君,向母亲追问着,明如镜只是支吾其词,说他突然有要事离开,临走前交代要宗芷君好好休养,等他回来。
“他到底有什么事?”她知道他不留恋黑风寨,而邢天彪也已经伏刑正法了,这个世上还有他必须要去处理的要事吗?
被她问得张口结舌,明如镜只能含棍带过:“娘怎么知道呢?我只知道他接了一封书信,他什么也没跟我说清楚就走了。芷君啊,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安心把伤养好再说好不好?”
宗芷君失望地接受了母亲的说词。她不能逼娘啊,这跟娘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珩哥为什么会不告而别呢?他要处理事情,至少出门前也跟她这个别再走啁。
就这样等了一个多月,邢世珩依然没有回来,宗芷君的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等得心焦如焚的她决定不再这样枯等下去。
“芷君,你在做什么?”明如镜命侍女端了补药过来探望女儿,一进门就看见宗芷君在收拾包袱。
“娘,我想去找珩哥。”背起包袱,宗芷君向母亲禀明辞意。
明如镜一听大惊,急忙拉住了宗芷君的手。“你要去找世珩,天下这么大,你要去哪里找?”
“不管他去哪儿,我都要找到他。我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否则他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田少洋一直在找他的麻烦,她担心他是不是被田少洋幽禁起来?或者是被杀了?
想到这里,宗芷君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芷君,你一个女孩子家,我不能让你出去外面抛头露面,这样子太危险了。”苦苦思索着要用什么理由把宗芷君留下来,明如镜心乱如麻。
“娘,我真的无法在这里什么事都不做的空等着他。珩哥他的仇家不少,要是他被人家抓了,我好歹也能去援救他啊,要是要我再继续等下去,我会……我会发疯的。”说着,忧心逼出了她盈盈欲泣的一片泪光。
明如镜见她凄婉欲绝,一副为情所苦的模样,心就像千万支针在钻刺。她知道邢世珩这辈子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是兄妹,兄妹相爱天理不容啊。
“娘,你让我去好吗?”轻轻扯着明如镜的衣袖,宗芷君哀求母亲放她出门。
“不行!”明如镜有着前所未有的坚决。“我不允许你出去。”
“娘。”宗芷君不肯死心,还要再求,突然心头一阵烦恶,胃肠翻搅得她恶心欲吐,掩住了嘴巴奔到洗脸台边,对着脸盆晒了半天。
“芷君……”明如镜的脸发白了,她这个样子她很明白,她生过了两个孩子啊……但她不敢相信,不会是这样吧?“你……”就是不敢说出内心的猜测。
宗芷君回过身来,苍白的颊上轻轻染上羞意。
时日久了,这事情是瞒不住的。
“我……我有了珩哥的孩子了。”她也是这两天才发觉自己身体的异状,月事迟了,又一直随心想吐。
“天啊!”明如镜差点软倒,险些昏倒过去。
上天啊!她是造了什么孽,要这两个孩子来承受这么大的磨难啊。
“娘。”轻轻抚着平坦的腹部,宗芷君脸上有着做母亲的光辉。她和珩哥的孩子呢。“我没后悔,我早己认定他是我的夫婿了。珩哥他一生都很苦,我要他以后都过得快快乐乐的。斫哥要是知道我们有孩子了,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看宗芷君一脸满足喜悦,明如镜怎么忍心揭破她的美梦呢?
“你有了孩子,娘更不准你出去。”拖得一日是一日,明如镜也束手无策了。眼前只有先拿孩子做借口,拖延宗芷君。她板起脸。“万一动了胎气,有个闪失,那该怎么办?”
“可是……”她担心他啊。
“没有可是,世珩—身武艺,他打不过人家,逃跑总会吧?我会请你爹去探听他的消息,看看他为什么这么久不回来。你就留在家中安心养胎,说不定过些日子世珩就回来了,到时候娘再为你们主婚。”撤下天大的谎言,明如镜的心像在滴血。
宗芷君达拗不过明如镜,只好勉强点点头,算是答应。
宗芷君这边是安抚好了,另一件事却教明如镜不得安枕。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芷君的肚子会大起来,到时候她要怎么跟宗家保说?
* * *
几天之后,朝廷下来了一道圣旨,解决了明如镜的烦恼。
边境战事频烦,但是朝中大将军纪散乱,宗家保官声夙着,所以皇亡派遣他前去监军,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
圣旨父代三天后即刻起程,宗家保将家务事交给明如镜打理,带着一小队兵马,匆匆赴任去了。
宗家保走了,整座宅院变得冷冷清清的。宗芷君每日守在窗边,等待有一天邢世珩会回来。燕子去了又来,梅花谢了桃花绽开,枝头染上新绿,一切都呈现着盎然春意,但是她星子般的黑眸却抹上了浓浓不去的愁色。
珩哥,你究竟去哪儿了?
没有人能够告诉她为什么邢世珩一去不回头。难道他只是一时兴起,激情过后就风流云散,对她弃如敝屉吗?
她狠狠地摇头摇掉这个念头。不会的,珩哥不会这样的,他不是薄情负义的人,他不会这样对她。
但是他为什么不回来?
花朝月夕,露冷风凉,无尽的惆怅刻在诗间,相思无计回避,宗芷君的笑容日渐黯淡。
在无穷无尽的等待中,她临盆的日子将满,这一天她正在为将出生的小娃娃缝制肚兜,春葱五指轻抚着鲜艳的牡丹,心头又掀起淡淡衷伤。
突然肚子一阵剧疼,手中的绣件拿不住失手掉在地上,她……她要生了吗?
“夫人!夫人!小姐她……”丫鬟见她疼得厉害,赶快通报明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