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一声悲啸从邢世珩口中射出,他嘶吼着喉咙,双拳抓得好紧好紧,仰天发出痛苦的哀号声。他的面容扭曲着,这一长啸,足足啸了一盏茶的时分,震得邢天彪耳膜发痛,隐在角落的蝙蝠慌乱的振翅而飞。
“你骗我!”他发出沉冷的控诉,不,他绝不相信!“邢天彪,我和你何冤何仇,让你对我这样恨之入骨?你杀我父母、灭我全家,这一些我都已经不跟你计较了,你为什么还要编出这样的谎言来骗我?”
“我没有骗你,你可以去问宗夫人,看她认不认识郑阿牛?你巴叔叔和我同村长大,他也知道我和你娘的事。”
——你养父纵有千般不是,他总是养育你长大成人的人。记住,养育之恩大于亲生,你记住巴叔叔这句话,记住啊。
巴心朗的叮嘱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巴叔叔为什么无缘无故跟他交代了这些?他的用意何在?
一张原本破碎凌乱的图画,在碎片一一出现放回原来的位置后,原貌开始浮出。
“我不信,我不信!”他喃喃的道:“你是骗我的,你骗我……”
这敦他怎么相信?他和芷君已经有过山盟海誓、肌肤之亲,他第一次真心爱上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竟然是他的妹妹,这教他……救他情何以堪?
踩着虚浮的脚步,连邢天彪的呼唤他都没有听到,邢世珩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出大牢的。因为,天地已然变色。
第八章
“夫人,邢公子有事要求见。”丫鬟进来禀报时,明如镜正在卸下钗环准备就寝。
世珩回来了?“你跟他说晚了,明天再见吧。”
“邢公子说他一定要见到您。”
有什么事要这么急呢?从他一进到宗府,明如镜对这个年轻人就有奇异的好感,不是因为他对宗芷君的痴情,反正她就是说不上来。
就见见他吧。她简单地挽起一个譬,来到邢世珩等候的小偏厅。
“听说你要见我?”站近时,明如镜吓了一跳。他下午离去去看邢天彪时都还很正常,怎么才一两个时辰,他就憔悴落魄成这样?她紧张地注视着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的关注让他恍偬的神智暂时飘了回来。一个做娘的是不是就是这样关心儿子?他从没有仔细观察过明如镜的面容,现下一看,发觉他真的和她有五六分肖似。不!不会的!不会是这样……
“你认识郑阿牛吗?”邢世珩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教明如镜愣住了。
你不要承认,你跟我说你不认识他。什么他和芷君是兄妹,这些话都是邢天彪在骗他的……
“你义父跟你说了吗?”多一个人知道她也无所谓,这个人是“他”的义子啊,不是外人。她的神情幽幽淡淡的,毕竟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再伤心也会过去。“我们过去是一对情人。”
就像有人用力的捏紧了他的心脏,邢世珩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你们有过一个孩子?”他只剩下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明如镜低头回忆着往事,没注意到他痛楚的神色。“是啊,可惜的是他是个苦命的孩子,才一生下来就死了。”
真的,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邢天彪没有骗他,他真的是他的亲生父亲,明如镜是他的母亲,而芷君……芷君是他同母异父的嫡亲妹子!
邢世珩双膝一软,跪落在地,整个身子都在簌簌发抖,宛如风中一片飘零的落叶。
“世珩,你怎么了?”他异常的举动吓坏了明如镜。
他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神教明如镜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他喃喃的道。
在这之前,他以为再也没有任何事能够打击得了他了。他小小年纪历经丧父丧母毁家之痛,又不得不在仇人的羽翼之下苟又偷生,人生的巨变早巳将他磨练得如百炼钢般不可摧毁。
而今他才知道那些都算不了什么,因为那都是别人赋予他的磨难;而芷君,是他亲手铸下的滔天大错。
“世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神情真的很不对,明如镜也被他的惨澹吓得手足无措。“是你义父……”阿牛哥他怎么了吗?
他突然状若疯狂的哈哈大笑起来,明如镜被他吓坏了,摇着他的肩头,试着唤回他的神智。
“世珩,你清醒一点,到底发生什么事,你说出来啊!伯母如果有办法,我会尽力为你做到。”
突然,他笑声顿歇,挂在脸上的笑容比哭还教人心酸。“你做不到的,这个世上谁也没有办法帮我。”
今生他注定要被困在一个叫做心狱的牢笼之中,终生不得释放啊!
“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做不到呢?”明如镜鼓励着他说出来。
“你做不到的。”他的眼神失去了光芒,虚无缥缈的声音飘苗在斗争之中,是那么绝望、那么伤心。“我想换个爹娘,你做得到吗?”
一番胡言乱语教明如镜更糊涂了。什么叫做换个爹娘?她正想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又继续说话了,又或者他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我爹叫郑阿牛……”
他是阿牛哥的儿子?她知道啊,他是他收养的义子。
“我娘叫明如镜。”轰的一声,明如镜跌坐在地。
什么?他的娘是她?怎么会?那他是谁……
瞪大眼睛看着失魂落魄的邢世珩,邢世珩的脸形像父亲,而他的五官比较像母亲。忽然间,她想起他一笑就出现左脸上的酒窝,他们明家的遗传……
“我的天啊!”她惊呼出声,进出了惊喜交集的眼泪,她简直不敢置信啊!
爹骗了她!她的儿子没死!她的儿子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啊!
冲上前去搂住了他,明如镜泪如雨下。“世珩,你真的是我儿子吗?这是不是真的?我爹他骗了我是吗?原来你设有死,你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好孩子,我……我是你娘啊!”
朝朝暮暮的怨悔,痛惜两人母子缘份的浅薄,她每年都到妙峰山超渡绿烟一面的他。没想到他根本没死,是爹狠心送走了他。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他既然被阿牛哥带走,有父亲的怜惜,他至少还是生长在爱护之中吧?“娘以为你已经死了,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想你啊?我每天都求老天爷让你重新投胎做个好人家的儿女,娘无时无刻不想你啊。”
他就像一个无知无觉的布娃娃,任她搂在怀中轻怜密爱,尽情疼惜。母子相逢让明如镜欢喜得整颗心都要炸开来了,她的孩子,他没死,没有死啊……
慢着!一道灵光一闪,她脸色刷白。“你和芷君……”
他们对彼此的关心和深情,当时在场眼见过的人都不会怀疑他们是终生相许,再也分不开了。上天是开了怎样一个大玩笑,教他们这一对永生不能相守的人相遇又相爱?
芷君!这个名字让邢世珩飘浮的神智再度拉回空蔼的躯壳之中痛楚像一只无情的大手撕裂着他的心,强烈的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原来,他还活着。他但愿他是死了的。
他缓缓离开了明如镜的怀抱。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再懊悔自责也改变不了两人是兄妹的事实。要是这个残局要有人来收拾,那一切的后果就让他来承担吧!
下半生,他都要活在人间地狱当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