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德二十九年的春天,莫云军来势汹汹,攻入南安西境。
战火再一次被燃起。
叶玄真披挂上阵,点兵西行。
临行前,秦轩和她相约在她的旧居清风馆,饮酒饯别。
“浅离,你为何要叫浅离?这离字总是透著伤感,诉说著无尽的别离後的苦楚。”饮过酒後,叶玄真脸上泛著微微的红晕,宛若窗外飘飞的桃花,“当年进入朝廷,本是为了保护你,要在你身边陪著你,没想到这七年来,我们却是聚少离多,不常相守。”
秦轩看著她的眼光若有所思,“姨父说,人世间没有完美的事情,最大的悲哀也不是常常别离,而是相聚却不能心魂相系。若能以别离之苦·换来相聚时彼此的珍惜,一切也就值得。”
她突然握住他的手,俏丽的容颜也亮了起来。“那麽我们呢?我们是否也能彼此相惜?”
他反手而握。“我以为,玄真早就懂得我的心。那一夜,你骑著战马飞来云淄救我,我就已经明白,我们彼此相系,这一生恐怕都不愿分离了。”
不错,那一夜,因为他的受难,才知道自己的心意。那一夜,也因为他见到她如此模样依然不嫌弃,而知道他的心意。可是,毕竟分离太多,她总害怕他会成为第二个轩亦。别离,并非好事呀!
半晌,叶玄真叹声道:“不错,原来是我苛求了。如今浅离平安无恙本就是我心中所想,我还有何抱怨的呢?”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身下临著无数的桃花,“不过,虽是如此,我却依旧不能——”
秦轩觉得她站在那里像是要凝成了一座雕像。心裹不免痛心,若不是因为他,她的生活会更加自由,更加好些。想到这层,他也不禁站了起来。
“玄真,你可信我?”
她闻言先是一愣,然後反说:“我何时怀疑过你?”
“此刻也是?”他再问。
她舒开眉头,莞尔一笑,答道:“信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果然,玄真果然还是那样护他,此时此刻真希望就这样随著玄真一起走了,然後天涯海角自由自在,只可惜不行。他觉得心中发痛发酸,可偏偏还要强做笑颜。
“玄真,会有那麽一天的,我们会永远相守,再不分离。”这样的承诺明明只是镜花水月,可她却笑得更加明朗。
“好,我等著这一天。扁扁一叶舟,江中独垂钓,两岸花纷飞。烂浸三月桃。
我记得你的心事,那也正是我的心事。”叶玄真接过芦儿递来的披风,佩上宝剑赤霜。“浅离。外头风大,你才病愈。不宜吹风,今日你就不用送行了。我走了。”
见她大步一跨,秦轩问!“何时能回?”
“浅离放心,陛下把你托付给我,而你把卫国的重担交给我,我绝对不会负你所托的。不出三年,我必然回转。”
她大步流星,飞快地下楼,又飞快地策马而去,如风一般。
秦轩喘著气,靠在窗边,轻轻喟叹,“但愿我真能不负你。”
“秦公子,你怎麽不披件衣服?你这样要是被我家公子知道,还不骂死我!”
芦儿才上楼,一看见他这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就是不痛快。
“芦儿?”他一看见是他,也是吃了—惊。“你怎麽在这里?你不是随著玄真出征了吗?”
“本来是这样的。”芦儿不开心地把拿来的怀炉递给他後才说:“可是我家公子怕你一个人在这裹不安全,一定要把我留下来。我好说歹说的,她就是不让我跟著。”
“玄真他——”
芦儿一口截断他的话,“秦公子也不用过分担心我家公子,我家公子本事通天,没有人可以比得过她的。要是你真的觉得对不起她,就好好地保护自己,不要老是为了所谓的朝廷,而不顾自己的安危,这样就算是为了我家公子了。”
秦轩无言以对,只剩下一番苦笑了。
“对了,这是刚才清明带过来要我交给你的。”那厚厚的一叠,分明就是各式各样的文书。
他接过,心里更觉得一阵凄苦,不由自主地想起远方的玄真策马而战时的激烈。只可惜,他身上肩负著太多使命,根本就不能相随。
他让芦儿燃起灯,靠在桌边,看了起来。
“秦公子,您真的喜欢我家公子?”在边上伺候的芦儿突然这麽问。
他放下笔,为他的问题觉得困扰,“喜欢还有假的吗?”
“当然不是。我是说,公子是个男儿,而你也是男儿呀。男子和男子在一起,岂不是很奇怪?”
秦轩却笑了。
“我以为芦儿是个豁达的人,却不想也一样拘泥於世俗。男子与男子就不能彼此喜欢吗?我喜欢玄真的人品,仰慕他的才情,更欣赏他待人真诚的性子,彼此喜欢讲究的是缘分,是彼此的相知,怎会因为身分或是性别而有所顾及呢。今天,他若是个女子,我会爱他,他若是个男子,我也一样如此爱他如初。”
“为样不奇怪吗?你们是不能成亲的呀!”芦儿试探地问。
“喜欢也未必要成亲呀。他是女子,我必娶他为妻。他如今是个男子,我将一生视他为我的伴侣。我想,玄真也是如此设想的吧!”
芦儿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公子为何会如此看重秦公子了。不是他的惊世才学,不是他的清艳无双,更不为他的大忠大义,只因为他们是如此相近的个性,一样的洒脱,一样的不在乎世俗眼光。同为男子算什麽,只要相爱就可以满不在乎的。
公子没有错看他。
“秦公子,你心地那麽好,又那麽聪明,我相信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芦儿高兴地说。他真想一下子就揭穿主子的身分,不过又怕她怪罪,只好忍著。但是,一想到未来,两人相处的情景,他就情不自禁为他们感到高兴起来。
两人会好的,他们一定可以跨过彼此的心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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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德三十年。
那年的初秋,南安特别寒冷,魏寒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而那年就更加的差了。他常常有一种感觉,自己将不久於人世。对他而言,除了国家大事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秦轩了。
秦轩那年也有三十岁了。却从没有向他提过成亲的事。魏寒觉得他没有成亲,恐怕是难以忘记那个当年嫁给书儿的表妹芙儿。只可惜,芙儿早在四年前病逝,就算没有病逝,也是书儿的妻子,他与她自然是没有办法在一起的。
这些年,魏寒也常常帮他留意一些朝中大臣家中是否有适婚的女儿,只可惜这孩子根本就不在意。除了朝廷的事,根本就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让他分心。
那一天,秦轩来到後殿,向魏寒汇报朝廷的近况。说完了之後,魏寒突然递了一张黄卷给他瞧。
秦轩略带怀疑地接过,不打开就问:“那是什麽?”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魏寒温和地说。
他一看,才知道那是一纸婚书,对象是北印芯芑公主。
“这是北印国的求婚书呀,这是一件好事,如果两国联姻,自然有‘利於两国的永远修好。我们南安有很多优秀的青年,我想一定不会让芯芑公主失望的。”秦轩就事论事地说。
魏寒不满意他的敷衍,沉声道:“这个我也明白,我要你说的是,你觉得这个公主如何,是否可以当你的妻子?”
秦轩觉得头痛。这些年他当然知道姨父一直在操心他的事情,他没有告诉他自己和玄真的事情,不是担心什麽,而是总觉得国家未定,谈私情未免过早,没想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