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管他,你快吃,嗯。”她装了碗汤放到女儿桌前,和待他的冷淡截然不同。
他又自发怨言的在座椅上发表高见了。
“这样全凭自己喜好的教育女儿,你不担心造成她日后行为偏差,待人有双重标准?你不应干涉她交友自由的,水蓝。”他略带训示的口吻教诲她。
“别忘了,父母有责任注意子女交往朋友的好坏,何况她年纪还小,我更应关心这人的品性如何。”
“那你认为我是好是坏?”
“你以为呢?”她不正面回答,但她限制女儿的举动已说了一切。
“我在问你!”他语气变冷了。
她停止扒饭的动作,很快的挑高眼帘,震怒的凌瞪着他。
雷远也不甘示弱,潇洒的斜倚坐姿,一手搭住椅背,一手玩弄桌上的牙笺罐,更无视她存在的跷起二郎腿,大摇大摆的宛若男主人般。
“雷远,为了不使水柔失望,我才百般按捺的容忍你!如果你再这么过分,休怪我不给你面子,当场撵你出门!”她不苟言笑的说。
他停顿了手中举动,徐缓的放下牙笺罐,沿着桌面挪至一边搁妥它,身体也迟慢的转正,拘谨而肃然的面向她。脸上消褪了随便的神情,目光变转化成温文稳重的光芒,一瞬不瞬的瞅望她。那凝眸的深意,犹如湖面轻荡的涟漪,一波波席卷而至,淹灭了她眼里焚烧的火苗。长长久久的一段时间,他们就这样宁谧的四目交接,相顾无言,他眸中汇萃的温暖,一丝丝软化她攀升的敌意,她终于松开了眉宇的皱痕,柔和了视线,静静的两相凝望。
“水蓝,”好不容易,他总算开口了,打破方才魔咒的一刻。“姑且不论你我间难解的私人恩怨,我问你,你爱你女儿吗?”
“当然!”她肯定的语气。
“你确定?要不要再想想?”他给她时间做决定,不急于一时答复。
“无聊!”她瞟瞪眼他,半责备的。
“很好!”他极满意这答案,望下水柔,点了点头。“既然爱她,为何看不见她对这小狗熊喜爱的程度超出你能想象的范围?只因你个人的好恶问题,只因你是她母亲,她尊敬你,爱你,对你唯命是从,你就有权剥夺她的自我,在一声令下逼她放弃所喜爱的东西吗?你究竟是爱她,抑是限制她?利用她柔顺的本性,无心反抗你的事实达成你为所欲为的目的!”
“你……”她瞪视着他,好久,才勉强挤唇而出,说:“你在教训我!”
“难得你听得出来,不错,天性未泯,尚有得救!”
“你……”她还要说下去,一接触水柔怯弱乞谅的眼光,她心软了,放轻音调,柔声细腻的问:“水柔,你很喜欢那只小狗熊吗?”
“我……”她欲言又止,嗫嚅的不敢言。
“没关系,说下去。”她鼓励的、温和的眼神。
“只要妈妈别再和雷叔叔吵架,我不要小狗熊也无所谓,妈妈,你千万别赶雷叔叔走,好不好?好不好?”水柔紧张的望着妈妈,为雷远求情。
“好了,你可以拥有小狗熊了,把它放回房里去吧!吃饱了再玩。”
雷远说得对,水柔是为她牺牲了许多自我的人格,不能适时发展。从前,她一直为女儿的柔顺可人感到骄傲,但现在想想,她是不是错失了更多与她心灵亲近的机会?她沉思着,水柔已抱着小熊,一溜烟的滑下椅子跑到她面前。她习惯性的弯下身子,让她娇嫩柔细的肌肤轻触她面颊,小手臂揽住她脖子,在她脸上印下一个深深的吻痕,身上的清香传遍她鼻中。
“妈妈,谢谢你,你真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妈妈,我好爱你哟!”小水柔亲腻的拥着妈妈,脸孔在她怀中踏呀踏的,清亮的嗓音似风拍铜铃,琳琅动听。
水蓝一下子就湿了眼眶,这小小的玩具熊,竟也能令她兴起这般强大的喜悦,欢乐的若获得天下至宝样难以自持!她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小女孩呀!她不自禁的紧紧揽抱住水柔,心疼的在她红颊回印下一吻,拍了拍她。
“好了,快去把小狗熊放好,我们吃饭了。”
“嗯,妈妈。”水柔恬笑的,听话的跑进了房里。
“怎样?我说的没错吧?”目送水柔的身影离去,他才回神对她说:“你早该听我的话了。”
水蓝没好气的转向他,冷冷的问了句:
“你来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吗?”
“不受欢迎也没办法,我已经来了。”他无奈的摊下手。
“我这个家设有门的。”她淡淡的提示了句。“你懂我意思吧?”
“懂!当然懂!”他点点头。“不过你得先交给我钥匙。”
她轻颦双眉,不解。
“为什么?”
“没有钥匙,我如何在你家来去自如、称你所愿呢?你心里想的不就是这意思?”他叽咕着,表情单纯自然。
“少装糊涂了,雷远!”她心知肚明,拆穿了他。“我是叫你自动自发的走出去,省得我开口撵人,你面子挂不住!”她索性把话讲明白,免得他又胡思乱想,误解她话意。
“我该感谢你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吗?”闷闷的声音发自他口中,面庞上,却一丁点悲伤的神态都没有,泰然自若得很。
“用不着这么客套,我们还没有那么深的交情!”水蓝漠视于他的存在,看都不看他一眼。“再说,你也不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何必费力辛苦的扮演不属于你的角色?”
他吊儿郎当的摩娑下巴想了想。
“说的也是,你的话很有道理!”他同意她所言,接受了她的规劝。“那我们就来算算帐吧!实际上,这事追根究底,是你当对我说声感激才对!”一恢复本性,他就开始凡事斤斤计较,半点不吃亏了。
“感激!?你有没有搞错!”
“你放心,我这里正常得很!”他指指脑袋。“我会坐在这儿,是因为我刚在门口遇见了水柔,不忍拒绝她诚挚的邀约,扫她兴致,才勉为其难进来的!基于这点,你就应对我感激涕零了,不是吗?怎还忍心责备我,斥骂我日行一善的义举,你说,你这样的作法对吗?好好检讨一下,待会儿再告诉我你的忏悔!”他简直得寸进尺了。
水蓝颓恼的微张唇,立即又觉无话可说的闭紧了唇。偏偏他仍不知道节制的继续放话说:
“怎么不讲话了?自知理亏了吗?不打紧,你向我道个歉,我就自动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跟你算帐了。”他一派洒脱的挥挥手,心胸宽大样。“嗯,我知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见他一脸怪状的挤眉弄眼,她禁不住好奇心的问。
“我知道你转变语气,霍然对我渐生好感,夸奖我了!”
她会夸奖他?哈!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敢情阁下昨夜没睡好,现在作起白日梦来了?”她讥刺的嘲笑他。
“非也!非也!”他摇摇手指头,老学究的口吻说:“你没听见你的心音正在悄悄的对你说,我这人做事积极奋发,为人慷慨大方,心胸宽宏大量,行为豪放不羁,如同闲云野鹤,是凡间奇人,可遇而不可求,叫你好好把握良机,错失可惜吗?”
“是这样哟?”她存疑的侧了侧脸,眼珠轻轻朝四方溜转,笑容滑上了脸颊。“我怎么反应它劝告说,你这人做事逃避退缩,为人奸诈狡猾,心胸狭窄险恶,行事卑鄙低贱,如同豺狼虎豹,是世上至恶,可避而不可见,叫我逃之犹恐不及,切莫亲近呢?”她不解的翕动无邪的眼睫,清澈的双眸如潭水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