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刹,刚才嬷嬷说的那些什麽祖制规矩的,你统统不用记在心上,你别当我是公主,当我是你普通的妻子就行了。」她真挚诚恳地对他说。
艾刹淡淡地瞥她一 眼。
「这只怕由不得公主吧。」他冷声低吟。
「怎麽由不得我,我不要你跟我屈膝叩安,谁能管得著!」她急於得到他的信任。
艾刹露出古怪疏离的笑容,洞房之夜所受的羞辱和难堪,坚定了他将面对这桩婚姻的态度。
「还是分清楚身分比较好,否则一经追究起来,臣只有一颗脑袋,双亲也都只有一颗脑袋,实在得罪不起。」他倏地起身,撩袍跪下,端端正正叩一个头。「臣请公主金安!」
霁媛热情捧出来的一颗真心,霎时间冻结成了冰。
「为什麽?」她的肩膀无力地垮下来,悲哀地看著他。「为什麽你总是要跟我作对?」
「臣怎麽敢与公主作对,公主一声令下,臣焉敢不从。」他垂视地面,声音冷得没有温度。
「不要老是喊我公主,我的名字叫霁媛,你也不要老是自称臣,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不要这麽生疏行吗?不要老是跪著了,快起来呀!」她一点也不想看见他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的样子。
「如果有一 天,公主不再是公主的时候,臣自然会改掉称呼,但是现在不行,公主是公主,君臣之礼不能废。」他缓缓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
「你说什麽我听不懂,除非亡国,否则我怎麽可能有一天不再是公主?不要再说这种叫人听不懂的话了,我不要你叩安,你偏要,这就是和我作对呀!」她满脸焦灼和苦恼,明明心爱的男人就在咫尺之处了,她却彷佛摸他不著,更触不到他的心。
「公主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臣多年来立下的汗马功劳可因为公主之故被无端抹杀,又可以因为公主之故官复原职,公主一双玉手,翻过来可以令臣生,翻过去可以令臣死,臣还怎麽敢与公主作对。」他的脸色阴郁深沈,平淡的语调中怒意渐浓。
霁媛被这一番谴责的话慑住,当初七哥和九哥为了能顺利完成她的婚事,并没有想过因此给艾刹带来了这麽大的伤害。
「艾刹,是我太心急了,没有顾虑到你内心的感受。」她焦急地伸手想碰他,又怯怯地收回来。「你听我说,削你的官职是为了测试苏家会不会因此退婚,结果如九哥所料,你失去一切以後,苏家就急著退婚了,如果苏家有情有意,坚持不退婚,我也不能如愿嫁给你了呀!」
「这是有心设计的陷阱,不幸落入其中的人只能自认倒楣,用这种方式考验人性未免太残酷了。」想起这阵子接二连三受到的羞辱,他心中的怒气就不由自主往上攀升。
「我让你看清苏家的真面目,你非但不开心,还﹃自认倒楣﹄?」她感到浑身冰凉,颤著声音问:「娶我,真让你觉得很倒楣吗?」
艾刹的神色冷峻,像冰雕出来的一样。
「公主,臣说过,强求来的幸福不一定会快乐……」
「可是你和苏姑娘的婚姻也是由父母作主,并非两情相悦,你也是被勉强的不是吗?」她心急地打断他。
「那不一样。」他不满地蹙起眉。」公主处心积虑要嫁给我,但是却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想要一桩充满阴谋和手段的婚姻?」
霁媛震慑地看著他,他竟然看不见自己纡尊降贵、百般地讨好,只看见阴谋和手段,她费尽心思的努力,全是徒劳无功?
「即使用了手段才顺利嫁给你,但又有什麽关系呢?苏家是心甘情愿退婚的,而我们是……两情相悦的呀!」她并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了,能与心爱的人厮守终身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艾刹有些恼怒,心里反感在加重,虽然对霁媛确有情意,但她太骄傲狂妄了,要的就一定要得到,丝毫不懂人与人之间最需要的基本尊重,一迳利用富贵权势当钓饵,将人玩弄於股掌间,短短几日,就让他看见苏家和自己双亲丑陋贪婪的一面,用这种手段得到这椿婚姻,摆明了也是将他当成贪图富贵权势的那种人了。
他极力捺下怒火,无法忍受她用权势富贵来侮辱他的感情,她以为人都会拜倒在她尊贵显赫的家世下,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他非要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也有东西是、永远都可能得不到的。
「这只是公主单方面的想法,巧取豪夺来的感情,怎能算是两情相悦。」
艾刹有礼而绝情的话重重地击伤了霁媛的心,她爱了他那麽多年,而他给她的却是对爱情的绝望。她真的不懂艾刹的想法,不懂他既然娶了她,又为何不肯打开心门,难道她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对她心生厌恶了?
「但你……还是答应皇兄指婚了,不是吗?」泪水不停在她眼眶中打转,她不想惹他讨厌,怎麽办呢?
「如果不答应,公主岂会罢休?」他刻意态度冷漠,目光调开,不想被她呆呆啜泣的模样打动。
是,艾刹没说错,她的确是不会罢休的。看他冷若寒霜的样子,比起那一夜来似乎是更讨厌她了。
「那……我们都已经成亲了,你能不能别追究那些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不好呢?」她眼中布满祈谅,期盼能慢慢抓回他的心。
「公主怎麽说,臣照办就是了。」他平淡地说。
「我不是要你照辨,我是在跟你商量。」她急得不知道该怎麽说才能令他明白,只好低声下气地说:「我希望你以後见了我不用屈膝叩安,也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好不好?」
艾刹凝视著她。
「屈不屈膝、叩不叩安,那些都只是外在的行为,并不会成为臣与公主之间的问题,而彼此尊重不尊重对方才是问题的关键。」
尊重?好陌生的两个字,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
「不要你屈膝叩安,这样还不够尊重你吗?」她急躁得快发狂,不知道究竟该怎麽做才对?
艾刹叹了口气,她打一出生就是娇生惯养的皇室公主,大概从不知道什麽叫对人尊重,说再多她也不会明白的。
「忙了一天,公主也累了,请早点安歇吧。」他疲倦得什麽也不想再说了。
霁媛的胸口像堵了块大石头,如何能安歇?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想弄明白你心里究竟怎麽想?你说我说什麽你会照辨,但是我要你别见了我就屈膝叩安,你却又说屈膝叩安不是问题,什麽尊重不尊重才是问题关键,那是什麽意思?我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公主说臣以後可以不用屈膝叩安,臣遵命就是了。」他真的烦了。
不是、不是,她不是要他遵命行事!不对呀!
「艾刹,我到底该怎麽做才对?你告诉我好不好?」她苦恼慌乱地凝视著他,从来没有这样怯懦过。
艾刹默默凝视著她,她的双眸被泪水浸透,神情迷惘无助,像个犯错的孩子,不知该用什麽方法乞求原谅。
那双无辜天真的眼睛,令他的心蓦然悸动了一 下,不想她的身分,也不想她曾经做过的事,她实在是个动人的甜美娇娃,可惜这张纯稚天真的俏脸底下,藏的是一肚子心机。
「公主只要下令就行了,这样对你对我都方便。」一切公事公办,不用牵扯太多私人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