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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小哥儿,喝杯茶水吧!」农家老妇走进来,手上端著一杯水。 

  年迴微讶的接过,乖乖喝了口。不知道老妇为何对他好,不期然想到元初虹的耳提面命,他道:「多谢。」 

  老妇看来很紧张,枯乾的双手直往衣摆上搓揉。 

  「呃……听说你们要……要往京城去是吧?」 

  「嗯。」 

  「我……刚看你们在念书,好像都是……识字的人。」 

  年迴搔了拯乱发。 

  「只会几个字而已,不算啦。」心底有微微的虚荣。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儿子,在京城里东大街的赵昆赵大爷家当扛工,这三年来只托人带钱回来,一直没回家探探我们。再过两个月他的小妹就要嫁人了,我想托小哥给写个信,不然带个口信也成。家里有喜事,总希望一家子都聚在一块儿。」 

  原来是要他捎个口信给人哪?好像不该找他吧? 

  「你何不跟元大娘说呢?我只是小厮而已。」 

  老妇压低声音道: 

  「可贵得咧。送封信说是要六十文,真个是坑人哪。我看小哥儿你也是个老实的孩子,你就半是帮忙半是跑腿,我出五文,你就应了我吧。」 

  五……五文钱……年迴瞠目! 

  钱耶!要给他的?他这辈子还没真正拿过钱…… 

  老妇看出年迴的心动,又道: 

  「如果传书信,可得七文,要是你识不得几个字,只能传口信,只有五文。这钱,你不赚白不赚,可别向那个精厉的大娘说你我这交易,怕她藉机苛扣我房钱,落得我要倒贴她哩。」一群人来她这儿投宿,也不过收个八十文钱,这元大娘老想钻一些缝隙来减价,老妇真是怕了她啦!人牙子那张嘴吓死人喔。 

  「你……你想在信中写些什麽?」钱、钱、钱……满脑子飞舞著铜板的美妙容姿,根本是昏头了。 

  「就写著:我儿王大,多年没回来,娘亲挂念;妹妹要嫁南河村的李松,务必回来团聚。」也想不出其它什麽文绉绉的句子,老妇直问:「你会写吧?这样可以吧?」 

  「我会!明天离开前一定写好。」 

  「多谢你啦!记得啊,别让元大娘知道。」 

  「嗯,我知道。」 

  老妇安下了心,从衣袖中掏出七个铜板,悄悄塞了过去。私相授受,两人都紧张得左顾右盼,就怕给人发现这笔私下谈成的买卖。 

  厨房门外,手捧一只陶壶本欲进去添水的元初虹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一双眉毛扬得高高的,勾起的唇角要笑不笑的,像是惊奇,也是好玩。 

  这小子,挺有本事的嘛…… 

  ※※※※※※※ikeno6SCAN,feilianOCR

  七文钱,传一封信,很好。 

  待年迴终於清醒过来後,才发现了一件令他头大的事他没有纸与笔,更别说是砚台墨汁了。 

  怎麽办、怎麽办?别说他舍不得拿出半文钱去投资在纸笔上,在这附近,四处不见人家,想买也没人卖……难不成真要退二文钱给老妇? 

  双手连忙捏紧腰带上的小暗袋,里头的钱已煨得温了,怎麽舍得掏出来!不可以的,七文钱托人带回家,至少可买两斤面,煮一大锅吃两顿都没问题。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要再看到弟妹因饥饿而哭泣,所以这些钱是一个子儿都少不得的。 

  正当在发愁时,有人自他身後叫他: 

  「年迴,做什麽蹲在这儿发呆?」 

  年迴跳了起来,紧张的看著高出他一个头身的元初虹,手足无措地道: 

  「没……没啦。衣服还没乾,不能收……」 

  傍晚时刻,云敛雨收,天空」片新晴,沉在西山的夕阳缀著几缕彩云,习习晚风吹来,秋意已浓,教人舒心神怡。她走出门吹凉风,见他蹲在屋檐下,好不苦恼,便出声唤他。 

  她伸手探了探竹竿上微湿的衣物,眼珠儿一转,涌起些许笑意,问道: 

  「是不是正在默背我教你的字句呢?原本想晚上再考考你的,我看不如就现在吧,你写在地上给我查验查验。」 

  「啊……」他一惊,为时已晚的伸手遮住地上那些杂七杂八的字-- 

  「这是啥?」元初虹伸手拍开他遮盖的手掌,念出地上那些难以辨识的字:「王……大……豕……聿……回……女……」 

  黝黑的面皮泼洒上辣辣的红,不知是羞愧於白字太多,还是怕自己私下接生意被揭发,他一张脸可以说是熟透啦! 

  「这是什麽字?」元初虹指著地上的'豕'字。 

  「……家……」不是这样写吗? 

  「那这呢?」接著指著「聿」字问。 

  又错了?「是'书'字。」 

  元初虹哼了哼,安慰自己道: 

  「至少其它字对了。才几天而已,能写得出字就算了不起的成就了。」她故作思索,一会儿才道:「这样吧,要是你在京城找到好主子,离家百里远的,我教你写家书,替你送回西平县你爹那儿报平安可好?」 

  求之不得! 

  年迴双眼一亮,不敢相信会有这种打天上掉下来的好运,他正愁不会写信呢!这元初虹凶悍归凶悍,心地可好了。 

  「好的好的!多谢姐姐!」 

  元初虹笑了笑,伸手将地上的泥沙拨平,拿来一根树枝缓缓写出字迹,口中念著: 

  「家书,是这麽写的。常用到的字眼不脱出对家人的牵挂,喏,'牵、挂'两字。再不然就是婚丧大事……」 

  非常技巧的,她在地上写出所有年迴用得著的字,就见年迴以这辈子最专注的精神跟著下笔划,并死记在心中,一遍遍演练。虽然记得头昏脑胀,但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开始振奋起一股雄心,认为自己是真的有能力去改变家中困境,而非只是痴心妄想…… 

  元初虹也很够意思,送佛送上天,将小弟那套文房四宝(啧!压根儿没使用过)大方的转送给年迴,嘉赏他对学习所付出的努力。 

  第二天,年迴将信完成,交给老妇查看,老妇虽不识字,但看到信封上确实有字迹,也就安心了。为表感激,她还偷偷塞了个胡饼(烧饼)给他路上当点心吃。 

  马车行走了许久,就见坐在後头的年迴还拚命伸手对老妇挥手告别,都已经看不到,还猛挥著,可见他心中有多麽激动。 

  元初虹在车内静静看著他的背影,唇上有抹笑意,发现自己很快乐,她喜欢这样,一种真正帮助到人的感觉。 

  每个人牙子都声称自己是在做善心,让穷人能到富人家中挣一口饭吃,不致於饿死。但在介绍穷人去上工的同时,亦狠狠瓜分掉人家的卖身钱,又能在大老爷那边得到一定的赏银,可说是双头赚。 

  倒不能说人牙子的举止不对,毕竟他也只是讨口饭吃,做生意就是要赚钱嘛。但……是不是能少从穷人身上剥削一些,缺少的收入则由富人手上拿回? 

  她一直觉得这样才是对的。 

  看到了年迴的欣喜若狂,她感到温暖…… 

  在十二岁这一年,她决定了自已日後的方向-- 

  当一名真正能帮助穷人的牙婆。 

  在十二岁这一年,他赚到了生平第一笔钱财-- 

  自此之後,认知到勤劳或许能挣到温饱,但想赚取到财富,则必须大量的学习,并动脑。 

  奔驰向京城的黑色马车仍是颠簸,不时辗过凸石与小水坑,让车上的人身子摇晃不休,都要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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