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一面墙,上面布满着她无数的身影,有她在学校上课的模样,街头伫足沉思的孤单侧写,也有她每一次演出的情景。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些相片?她自己都不曾拥有——
床头摆满他的相机,一台熟悉的徕卡相机置于其中,徐雪凝想,会是他拍的吗?怎么可能,这是她到不同地方参加的音乐会,他怎么可能……
她看了眼背对着她的张让,一时千头万绪。
不行!她不能过于沉溺他的好,她不能回到他身边,她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勇气。
她捂着嘴,双眸因情绪激动而泛出泪花,她不敢面对这如梦似幻的一切……
兀自沉思中,耳朵依稀听见她的啜泣,张让猝然惊醒,回过身去,徐雪凝昂首看着墙上的相片,掩嘴淌泪。
“为什么哭?”他上前拉下她的手。
她死命的摇着头,眼泪洒了一地。
“那个人是你吗?我在每一次音乐会的后台看见的人?”她追问着。
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虽然台湾水利不彰,七八月有临时黄河过境,每逢台风必淹水,但是绝对不可能淹到二十楼,可是你再这样哭下去,把家里淹了,那可糟了。”张让存心消遣她。
徐雪凝诧异的看着眼前陌生的张让,他从不曾在她面前这样开玩笑,他总是板着严肃的脸要她顺从……
“为什么?”她仍是问。
“喂,给点面子,我老婆流浪三年终于回来了,你别破坏好不好?”张让粗鲁的拭着她的眼泪,像是在掩饰他的心因她的眼泪而溃不成军。
她慌了手脚,只能不断的哭泣……
重逢第二天的夜晚,他搂着她坐在地毯上,安抚她的眼泪,她在他怀中哭泣着,累得睡着了。
“回来就好……”他低语。
第九章
清晨,张让将怀中的徐雪凝安置在床上。
“好好的睡吧!”他为她盖上被子。
简单的梳洗后,他走出房间,依旧是精神奕奕的下楼去面对他的庞大事业。
他一离开,床上的徐雪凝也苏醒了。
她将自己缩在床上,身侧皆是他一夜拥抱留下来的气息,扰得她思绪紊乱。
心中仿佛燃起了对他浓郁的眷爱,而这并不被她所预期。
她转而看向墙上出自他手中的她的身影,“为什么要残忍的对我后,又给我这样的深情?”她的心中满是纠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都是因为他。
从墙上抽下一张相片,她翻开被子走向书桌,随手拿起他桌上的笔写着——
我要抽离!
徐雪凝将留言的相片搁在桌上,随即搭着专属电梯离去。
她不知道她是否该听表姨的话留在张让的身边,她真的可以吗?有太多的情绪告诉她该走了,然而有更多的私欲却告诉她留下吧!
她作不出抉择,只能逃开——
转身离去前,她看着高耸的大厦,五味杂陈,她不该回来的……
离开张让,徐雪凝回到住处换上一身素色的裤装,独自来到父母亲双双安息的墓园。
拾阶而上,每一步都交杂着她的喜乐与伤心。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她找到了父母的坟。
相依偎的两座坟,一如父母身前恩爱的模样,徐雪凝蹲在父、母亲坟前,碑上父母的相片对她微微的笑着,让她仿佛回到过去一家和乐融融的日子里。
“爸、妈,雪凝回来看你们了。”她的手指轻触着墓碑上两人的相片,拭去沾染的灰尘,一脸的思念。
将带来的花束谨慎的放在坟前,双手合十虔诚祝祷后,徐雪凝屈膝坐在坟前的空地上,轻声细语的对父母亲述说她这些年来的国外生活。
她的小脸洋溢着小女儿般的娇态,然而眼神却不时流露出淡淡的哀愁。
清风吹拂过她的身体,她直觉是父母给她的回应,忍不住激动的热泪盈眶,“我很好,除了没有你们的陪伴而觉得孤单以外,一切都很好。”
原本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开始起风了。
“小表姨对我很好,安排我念书,还让我有机会站在舞台上演奏……”她轻声细语的说着。
多希望在她面前的是活生生的父母,而不是看着相片了慰思亲之情,因为她知道,父母一定不吝啬给她一个心安的拥抱。
不一会儿,乌云迅速的罩住天空,看来是场午后雷阵雨,可徐雪凝一点都不在意,她有好多话想跟爸妈分享。
从天而降的雨滴前一秒还稀稀落落,突然间便开始密集的落下。徐雪凝眼见雨势大得惊人,四周也无处可躲雨,索性缩着身子躲进坟上所搭的小屋檐。
虽然强大的水势仍溅湿她的衣裤,她却一点都不在意,因为父母和煦的微笑温暖了她的心窝。现在的她只是个父母眼中长不大的小孩,而不是那个知名的钢琴家,更不是为爱伤心的女人,抑或者是外界传言行踪成谜的智升集团的总裁夫人。
“爸妈,现在你们可得收容雪凝了,雨下的好大,我走不开喽!”她俏皮的说着,一派悠闲的坐在坟前的石地上,浑然不知有个男人为她急得想把整个台北掀翻过来。
张让带着午餐回到位于公司二十楼的休息处,却在书桌上发现她留下的字句,他动作神速的来到停车场,开着车直冲徐家,按坏了门铃,依旧无人回应。见徐家空无一人,他马上回车上打电话给雪凝的朋友——裴君右。
“雪凝?没有,她没来我这儿。”
“有没有可能她去找什么朋友?”张让心急如焚的问。
裴君右在电话那端思索着,“应该是没有其他人了。”
“那好吧,如果雪凝有跟你联络,麻烦你告诉我一声。”看来他只能在台北市里漫无目的的找寻徐雪凝。
“我知道。”
“谢谢。”
张让正准备挂上电话,电话那端的裴君右突然大喊,“对了,她曾经告诉我说她会找个时间去墓园一趟,会不会人就在那儿?要不就是去南部探望陈妈。”
“我去看看,谢谢你。”阖上行动电话,张让快速的旋转方向盘,将座车转而驶向市郊山区的墓园。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沉,想来一阵倾盆大雨是免不了的。
天气这么不稳定,不知她是否有带雨具出门!
张让的车速逐渐加快,没多久,果然大雨倾盆而下,气势来得这样的凶猛,他没敢让车速缓下,继续朝着市郊的墓园即驶而去。
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逐渐减少,车子蜿蜒上了树木扶疏墓园,他将车子停妥,随即撑起一把伞,取而带之的是两旁扶疏的树木,往石阶上快步走去,期盼找到那令人担心的女人。
一边走着,一边引领期盼张望着四周可否有熟悉的身影出现,直到走上最高处,他朝岳父、岳母安息的坟走去。
果然看见一抹纤瘦的身影蜷缩在坟前的屋檐下,丝毫不在意那毫不停歇的大雨。她面对着坟像是在说什么愉快的事情,甚至连衣衫都湿透了,她亦不在意。
张让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去,先是恭敬的在坟前鞠躬,然后蹲下身去。
“你在做什么?竟然淋了一身湿。”他拿着伞从身后圈住她,为她挡去冷冽的雨水。
“啊——”瞧见身后的人她一脸错愕,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挣脱。
张让将她护在伞下,不容许她再继续淋雨,“不许任性。”
“放开我——”徐雪凝推着他的胸膛,想隔去他的好意。
他松开钳制,徐雪凝像是躲刺猬似的退出伞外,大雨打在她身上,她仍是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