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你——不恨我吗?我负了你,我该死的负了你,你怎能不恨我?”他颤声问道。
“我恨你……是啊,我当然恨你,但——我更爱你,没有办法克制地爱你,事实就是如此!”她坦然回答。
郑子禹感觉自己的心正猛烈地被撕扯着。
“我知道我固执得无药可救,所以,你为你的原则负责,我也为我的固执负责,很公平是吧?”孙弄月觉得自己说得头头是道,天晓得她心中有多么不舍与眷恋。“最后一次……远祈,最后一次,抱紧我!好吗?”
孙弄月露出欢颜,默默地在心中与他诀别。
听到她的要求,郑子禹再也抑不住那源源不绝的爱意,将她搂进怀里,紧紧紧紧地搂住她。
“月儿,原谅我,原谅我……”他痛彻心扉地喃喃低语,语调中竟出现令人难以置信的哽咽。
“嘘——”孙弄月抬起头来,伸手捂住他的唇:“别说这些,我早就不怪你了,远祈,我只希望你能记住我,永永远远地记住我!”说完,她攀着他伟岸的身躯吻住他的唇,热烈与他交缠吸吮,浑然忘我地全情投入其中……
良久之后,他们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彼此的怀抱。
“时间差不多了,我想大伙儿都快回来集合了……”孙弄月隐藏内心的痛楚,反而率先恢复理智,平静地说:“总不能让人撞见我们这样在一起吧?远祈,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了。”她义无反顾的神情透着无解的讯息。
郑子禹木然地听着她独特的女性嗓音,神色悲凄。
“从今以后,我们之间就算真正划开一道无形的界线,而这道界线是难以跨越的。所以,远祈,珍重!这就当作是我提早的道别吧!”也许是即将赴死的决心给予她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冷静,她竟能将早已崩溃的心情全内敛至心底深处,表现出无风也无雨的淡然神态。
不再多言,孙弄月走向花轿,潇洒地掀起大红布帘,俐落地坐了进去。
郑子禹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怔忡着。
他只剩下一个意识——
他失去了她!
然后,渐近的人声钻入了他的耳内,本能的,他收起所有的情绪,即使掩不住其失魂落魄,但形于外的冰冷淡漠,依旧教人看不穿他的心思。
侍女小兰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恍然大悟的了然飞进她的眸中。
望向花轿,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羡慕还是该难过,羡慕自己的主子竟掳获了冷酷无情的郑子禹?亦是难过有情人无法终成眷属的遗撼?两者皆有吧!她想。
看着郑子禹因情伤而远远领队在最前端,睑部的线条更加冷峻,她这个小小的侍女也不禁要喟叹了。
‘情’字,伤人心魂哪!
一行人继续向西而行。
不变的步调。
郑子禹兀自专心在前方领路,座骑上的他脸色依旧冷硬。
突然,胸口一阵强烈的刺痛!
他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胸口,感觉自己的心蓦然紧缩疼痛,没有原因的疼痛!
不安的预感很快地闪进他脑海中,心中陡然一惊,匆匆下令停止前进,策马回奔向花轿旁。
孙弄月先前向他道别时那义无反顾的决绝神情在他脑海中升起——
猛迅掀起布帘,映入郑子禹眼帘内的,是倒在血泊之中的孙弄月!
小巧锐利的匕首,触目惊心地刺在孙弄月的心口上,大量的鲜血汩汩沿刀口处狂涌——
“不——”郑子禹心神俱碎的嘶吼:“不!月儿!月儿!你不能死!”他不顾一切地想将她摇醒。
残喘气息的孙弄月睁开了双眼,气若游丝地说:“我……不后悔……我……这辈子……只认你一个……是我的……夫君……”她将最后一丝气力化作言语。
“月儿,别离开我!月儿!你不能死!我爱你!你不能死!”郑子禹大恸,哀伤欲绝得抱着垂死的心爱女子,凄厉的唤着,企图唤回她的生命力。
孙弄月爱恋地看着郑子禹的脸,惨淡一笑,慢慢地盍上迷蒙的双眼……
“不!月儿,你睁开眼!求求你!睁开眼看看我,月儿——月儿——你醒醒——”郑子禹红着双眼死命地抱紧怀里的人儿。
但,孙弄月仍是断了气。
纵使郑子禹千呼万唤,她也听不到了。
“不!我不相信!你不会死的,月儿!我带你去找大夫,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你撑着点……”郑子禹失心疯似的抱着孙弄月,发狂地跃上马背,毫无目的的飞奔而去——
送嫁陪嫁的一行人全被眼前的画面震愕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所有在场者只知道一项事实,那就是占卜应验了!喜事变成悲剧,新嫁娘自尽身亡,而护卫则疯了,抱着尸体狂奔离去,从此失去下落。
“唯今之计,只能另找他人代嫁过去了。”孙定山沉吟说道。
“城主,是否有其它安排?”占卜师恭敬问道。
“吟雪小弄月一岁多,就她吧!你观兆情形如何?”
“就裂纹观来,钜龙城若攀上这门亲事,运势会更为大旺,只要压住弄月秀自尽身亡的风声,移花接木换成吟雪秀,代嫁的确为可行之法。城主英明!”占卜师回答得战战兢兢,深恐自己一个不小心触怒了孙定山。
“好,那就这么决定!”孙定山沉吟着,目露精光:“对了,郑子禹已喝下了那盅血酒。如今他任务失败,行踪不明,又加上赔上弄月一条命,于公于私,我都不会饶过他!”孙定山的翻脸无情是出了名的阴狠:“你可以开始作法下咒,总而言之,我要他痛不欲生地慢慢受尽折磨死去。这样,你明白该要怎么做了吗?”
“小的明白。”占卜师唯唯诺诺道。
“没有人能逃得过我的手掌心……失踪?哼!失踪我就奈何不了他了吗?”孙定山冷笑:“我要他尝尝永无止境的痛苦滋味。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这对我尤其狠烈!”
占卜师冷汗直流地告退,不敢有丝毫怠慢地依命行事去了。
在这乱世之中,除非强势之尊,否则有谁能逃得过身不由己的命运呢?
为孙定山效命二十余年的占卜师也不禁叹息了……
郑子禹自一片昏沉迷茫中悠悠苏醒过来——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白发皤皤的老者,以充满慈祥光辉的笑容望着他,满布皱纹的老脸上,有一股说不出的睿智与沧桑,但又有一抹可疑的奇诡。
“孩子,你总算醒了。”
郑子禹猛然坐起,警觉地环顾四周。
“这是什么地方?”他倏然忆起自己抱着孙弄月坠崖的情景。
他——不是应该死了吗?
“是我救了你,在你痛不欲生地跳下悬崖后。”老者解答出他心中的疑惑:“你没死,这是事实!”
“月儿呢?”他思及自己与老者不过是萍水相逢。“我的意思是,和我在一起的女子,她在哪里?”
“唉,她气绝多时,回天乏术,我已经葬了她。”老者洞悉的目光炯烟有神。“你又何必想不开呢?人死不能复生,生死有命,半点不由人!”
郑子禹轻生的念头并未逃过老者充满智慧的眸光。
“枉我救起重伤的你,还帮你解了血咒,没想到你仍是执迷不悟,一味轻生!”老者摇头叹息。
“血咒?”
“你自己喝下过什么东西,难道心里没有数?”
郑子禹懂了。是孙定山赐他喝下的那盅血酒!
“纵有一身仙骨,可惜因情缘难了,无法列入仙班……”老者话中似有玄机:“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