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我羡慕起她来了!
原来,快乐的女人最甜,幸福的女人最美。
当然,半夜不睡觉,尽管胡思乱想的女人最蠢,最可笑,就像此刻的我一般。
“叩叩——雪凝你睡了吗?”有人敲了门。
巧!蠢女人原来不只我一个,眼前还有位书缦小姐。
她,是柳书岩的胞妹,是柳家从小捧在掌心的宝贝,也是我来到上海后结交的手帕知己,虽然相处才短短的两个星期,但彼此间却有相识已久的熟悉感情。
“兰儿?!怎么还不睡呢?”我开了门,有些讶异。
兰儿,是柳书缦的小名,也是形容她的不二方式。细细弯弯的柳叶眉,朦胧细致的丹凤眼都是令人屏息的造物者杰作,唯有空谷幽兰才能勉为一喻,尤其是她的温婉,她的气质有时还教我嫉妒三分。
“听哥说,你今儿个心情欠佳——”她拎著一包腌梅干,笑嘻嘻地走进来,“他实在不放心你,所以只好派我来瞧瞧。”
“嘿嘿——你该不会是自告奋勇来替柳书岩说话的吧!”我一眼就看出书缦的心思,打从我一进柳府,她就处心积虑地把书岩推到我跟前。
“唉!我也是尽人事、听天命。”
“这么晚不睡就为了这一句?!”我瞅了她一眼。
“其实也不尽然,只觉得胸口闷,一肚子烦躁,想出来走走,谁知一到门口便瞧见了你季大姑娘裒怨的双眸。”柳书馒迳自倒了杯茶,喝了起来。
“胡说八道!我哪里裒怨啦!”我极力地否认著,怕书缦一时误会,弄拧了我的心绪,又忙解释说:“不要告诉柳书岩,我不要他为我费心。”
表错情是很严重的,会错意更是会无地自容的,感情这事禁不起暧昧猜疑,一出岔可是伤人伤已,这是俞善谦让我学到的一个教训。
书缦一听,却出乎意外地不再叹气,反倒意味深远地说:“阴阳五行中,木是被火克住的,唯有你季雪凝这团火非但克不住木头还反倒烧伤自己——”
书缦突如其来的比喻,倒教我暗自惊心,不过我脸上仍是镇定的表情,说:“什么火?什么木头?柳大小姐你可是被车撞得脑袋不清楚了?!胡言乱语。”
柳书缦今年是犯了大冲,听柳家人说月前的一场大车祸差点让她把命给丢了,后来人虽然给救了回来,却患了严重的失忆症,不但把家人朋友全忘干净,就连她自已本身的性子也忘得彻彻底底,就像换个人似的,与出车祸前的柳书镘完全大相迳庭。
其实这对我没啥两样,尽管柳家人都以自卑、孤僻来形容车祸前的书镘,但自从我看见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这位与我同龄的上海美人会成为我的手帕知己,再放上这些日子来的相处,我和她彼此之间也愈来愈有默契了。
唯一困扰我的,就是她那多愁善感的浪漫个性,虽没有天津仇晓茵的氾滥,却也免不了令我这没有“情调的季女侠”(她取笑我的)三天两头起著鸡皮疙瘩,消受不起。
但,令我佩服的不是她的才情,而是她总在与我的无话不谈中隐隐约约地透著一些玄机,教我弄不清楚这究竟是她的先知卓见还是病伤未愈的预警。
例如,她曾对中国的未来表示悲观——
“好日子不长了——”
“再过个一年半载就会烽火满天了——”
这是书缦不经意说出的话语,瞧她那神色肃穆、眉头深锁的模样,真教我信也不是,不信也不行。
“柳耆缦,你怎么会有这满脑子的幻觉,抑或是你精通紫微斗数、占卜批字?”我半开玩笑地说著。
而她,也不生气,只是一脸正经地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其实是来自未来的时空,你信不信?!”
“哈哈哈——”我这一大笑,无庸置疑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自此后,她就不再重复这件事情了,只是,她那常常正中下怀的隐喻,真教我暗自惊心。
“我说书缦小姐——”我坐到了她的面前,说:“我看你还是替自己占卜占卜吧!这几天我老是见你心神不宁!”
“真的?!这么明显吗?”她反倒讶异起来。
“当然,我季雪凝不懂卦相,不过这双眼珠子还有些本事哩!!”我有些得意。
这一晚,我和她又畅谈得非常尽兴,直到天翻鱼肚白,才撑著眼皮各自回到被窝里去。
同样的十七岁,可是书缦的成熟、内敛就是副老大姊的气度,反观自己还真是格外的幼稚、天真。
想想,也真是气馁,在天津,我季雪凝就比不上仇晓茵那朵水仙,没料到来了上海,又遇见一朵绝色清雅的幽兰,还好我对自己尚有几分自信,否则真是无颜苟活下去。
这等闲荡的日子又过了一个星期,盼望的开学日终于近了,在柳书岩的协助下,我办好了注册,买齐了各式美术用品,就等著教授亲临了。
这天,趁著新生入学讲话会后的下午时刻,身为学长及系学会长的柳书岩带领著我们这一群甫入学的新鲜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上海美术会馆参观近期举办的书画交流联展。
这次参展的画家大都是属于新生代崛起的,因此作品以西洋画作占了大半,其次则是国画的各类流派,总共大约六十余幅,将不算大的展览室陈列得密不通风。
但是,我大约扫视了一回,就直接的走向大门左侧陈列墙面的三幅油画前伫立。
“哇!这画工真细腻,连笔触都处理得干干净净!”随我而来的姬芳燕瞪著双眼,啧啧称道著。
“没水准!这幅画的重点不在这儿,是在他所表现的——的什么——”班长耿肃斜歪著头,努力想表达著。
“灵魂——”我接了下去,说:“一份半推半就,纠缠难解的苦衷。”我被这三幅画给催眠了。
“哇!真不愧是榜首,观察入微呀!”姬芳燕一面赞叹的口吻,一面睥睨地瞧了方才出言不逊的耿肃。
“奇怪?!怎么牌子不见了?问问看这作者是谁啊?”另一位同学插著嘴。
“穆颖,一定是他。”不知怎么地,似乎有千军万马的肯定在我心里。
话才说出,就见一女服务员朝这方向走来——
“累死人了!好端端的,干嘛开放给小学生进来参观,搞得乱七八糟,连名牌上都是手指印。”她气呼呼地叨念著,并从盒子里挑了三张新名牌,重新贴在那三幅画下的墙壁上面。
就是穆颖,没错!
“哇!季雪凝你好厉害呀!”姬芳燕差点没五体投地。
“这位不就是咱们这学年新聘的教授吗?”
“季雪凝你认识他吗?听说他同你一样是从天津过来的。”
突然间,我竟成了焦点。
这天起,只要有关於穆颖的事,他们总会主动地向我讨论两、三句,连鸡毛蒜皮的揣测都要探探我这位季大榜首的看法,真是好笑又有趣。
正式上课的第三天,才有穆颖的课程,不过一大早,大伙便对这位新生代的画家议论纷纷。
“听说穆教授生性孤僻、沉默,而且一板一眼开不起玩笑。”
“这就是艺术家的个性嘛!怎一个‘怪’字了得!”
“他怪不怪不要紧,重要的是他的严格是出了名的,要是稍有不慎,铁被刮得鼻青脸肿!”
“这么恐怖啊!雪凝你倒猜猜看,这穆教授究竟会是啥德行哪!”姬芳燕忧虑地问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