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我不知哪来的功夫底子,竟撩起了长裙,伸长腿纵身一跃而起,对准了那把来势汹汹的刀子踢过去。
碰!一声巨响,我就以四脚朝天的姿势摔落在地,“哎哟——”我忍不住惨叫一句。
“妈呀——”竟有人哀嚎得比我惨烈,“谁把刀子捅在我屁股上——”
乖乖,还真有准头!方才那临门一“踢”,就把那刀子不偏不情地射向那位“老大”的臀里去了。
想不到我季雪凝还有这方面的天分,早知道就教我爹让我去学咏春拳或八段锦,一定大有可为。
这三个痞子是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真是大快人心!
“别走啊!有种就别走啊——”我高声嚷嚷著。
“季雪凝,闭嘴,你是嫌麻烦还惹得不够吗?”他竟气恼地对我吼著。
惹麻烦?!他说我惹麻烦?!岂有此理,明明是那三人来戏弄我的,怎么他不但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动作,反倒怒气冲冲地指控我?!真是天理何在。
突然间,地上的片片花瓣告诉了我答案。
那束花原本是他捧在心口上的,就像阮家小姐在他心中的分量,而如今,却为了我,摔烂了他对她的心意,误了他们约定的时辰。
难怪他这没啥情绪的“木头”会超乎想像的对我怒吼,刹那间,我有受伤的痛楚了。
“流血了,我带你去包扎吧!”他蹲下来检视我的伤口。
是呀!流血了,却不是在手臂及小腿的地方,我的心里喃喃低吟著。
“不用了,我不想再耽误你的时间——”我吃力地站起了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
“走吧!我家就在这附近,先去擦擦伤口。”
“我就说不用了——”此话一出,我就后悔了,“对不起,是你及时出现,我才能逃过这一劫,我实在不该这样对你说话——你一定认为我不识好歹——”
在他的坚持下,我还是随著他来到他住的地方,有些无奈、有些别扭、也有些好奇的心态。
“哎哟——”我轻呼了一下。
“再忍一下,这伤口必须消毒干净。”他低著头,专心仔细地为我的小腿包扎。
“真抱歉!一定耽误了你不少事情。”我不安地说。
“我没有急事。”他仍低著头。
“是吗?你不是正要送花去给女朋友吗?”
“什么?!”他抬起头,满脸疑惑。
“待会儿,我再去花坊买束花赔给你——”
“不必了——”
“可是你总得要向人家交代一下吧!”
“那好吧!一会儿我送你回去时再顺便去买,不过可得由你拿著,我可不想被人一路上盯著看,挺糗的!”
这倒也是,这年代还不时兴西洋的那套浪漫风情,送花?!对穆颖这年纪、这个性的人更是显得突兀、不搭轧。
“对了,你打架是哪里学的?还真看不出来吔!”在他送我回去的黄包车上,我突然想起了他俐落的身手。
“看不出来?!我都觉得你那双大眼睛几乎要把我看穿了。”他微笑地看著前方,有些喃喃自语的模样。
他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会那么巧,总是三番四次蒙你照应。”我试著找出话题。
“是啊!真是巧,连我在花店的镜子里都看到了你,还真是巧得离奇!”又看见他故意逗弄我的假正经表情。
原来,他早就看见我了!那我蹑手蹑脚、偷偷溜掉的情形不就全被他瞧得一清二楚了吗?
哎呀!真是丢脸丢死了!
“为什么要躲我躲得那么急?”他笑得很诡异。
“我没有——”我极力地否认著。
“还说没有,耳根子都红到发烫了——”
“胡说——”我这一听更是心虚,慌忙地用手捂著脸,以免泄漏更多心事。
“不要这样——”穆颖靠了过来,伸出手欲将我遮脸的手拿开,“让我瞧瞧你这模样——”他突来的亲匿更令我发窘。
“不行、不行——”我死守著这道防线。
“先生、小姐,在这儿下车可以吗?”车夫提醒著。
还好目的地到了,算是替我解了危。
“那——花给你——”我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等一下,别急。”他倒是气定神闲。
“喂——总不能教我替你送花给她吧!”我没好气地说。
“她?!”穆颖似乎没听懂我说的话,以满是疑问的眼光:“她是谁啊?”
“不是你女朋友,阮小姐吗?”我正色地说著。
“喔——原来如此,你以为我送花的对象是——哈哈哈——”他竟然大笑不止,足足有一分钟没喘个气。
“喂,笑什么笑?!难道我说错了吗?”我有些生气。
“小丫头——哈哈——你也太天才了,这菊花可以拿来送女朋友的吗?哈哈哈——”
菊花?!哎呀,没错,还是白色的菊花。
一定是我气昏了,才没想到这一层,这下子,又是个大笑话落人手柄了,真恨哪!“不许笑——”我老羞成怒了。
“好了,不气、不气,我不笑就是了——”算他识相,否则本姑娘绝不轻饶他。
“其实也没错!花的确是要送人的,送给我在东北曾共患难的一群故人——”他的神情顿时显露了忧伤。
今天黄浦江的风浪大得出奇,将我们刚刚撒落的白菊花瞬间冲散得不见踪影。
“每年的今天,我不论身在何地,总会在江边做著同样的事情。”说著话的穆颖,顿时让我有拥他入怀的念头,但,我没有,我了解我没有这个立场、这种能耐、这等资格。说坦白一点就是——我算哪根葱!
“这就是为何方才在打架后,我对你突如其来的一阵怒吼——”他的思绪似乎飘到很远的地方,一会儿才又开口:“当我发现你竟然不顾危险地替我挡了那把刀子时,我真的气坏了,我发过誓,绝对不要别人再为我挡刀子或枪子儿了,我宁可死,也不要再承受失去朋友的痛楚——”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但,我只能是你的朋友吗?你真的这样在乎我吗?我有说不出口的疑问。
“没那么严重!是你太紧张了,就算出事,我也只不过是你的学生,对你,没那么重要的——”不知怎么地,这么看似轻松却酸楚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此话一出,原本他那望著江浪的眼睛霎时转向了我——似有若无、欲语还休,再加上一脸的吞吞吐吐。
“你——是不是有话要告诉我?”我问著。
“天凉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又换上了一副惯有的表情——看似客套,却是疏离。
“不必了,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也不远了、”我婉谢他的好意,而其中夹杂著些许的不满。
“可是,我真的不放心,不要拒绝吧!至少这一小段路让我陪你。”从来没听过他这么温柔的语气,我有再多的火气,至此也消散怠尽。
只是“这一小段路”,是否为他内心情感的隐约透露?我不敢猜想,正如他无法正视一样。
第七章
假期过后,我自然又拾起画笔回到学校,继续著趣味盎然的求学生涯。
这一切一如往昔的平常、平静,连不小心泛起的涟漪都不再出现了,犹如我和穆颖。
“真无趣!季雪凝怎么性子全变了,不再和穆教授抬起杠来了——”陈庆光似乎有看热闹的心态。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跟老师作对?!不如自己退学来得干脆!”耿肃说著。
是的,全班同学都看出有些事改变了,我和穆颖由原先的水火不容、针锋相对到今日的礼貌周到、客套寒暄,全然是模范师生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