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曼玲不忍泼冷水,只好点头答应,反正只是一餐而已嘛。
虽然只是一餐,却从此为他们两个单亲家庭结缘。这是所有人在一开始想都没想到的,所谓缘分,说穿了,也不过就是这么回事。
国中毕业后,祖晋人不负众望的考上第一志愿的高中,放榜那天,他看完结果,高兴的回家想要和父亲报告这个好消息。
回到家,看见已成为家中常客的高曼玲母子和父亲都在,他愉快地走进门,打算公布这个好消息。
「阿晋哥,一定是第一志愿对不对?」刚升上国中的高令晖对这个允文允武的大哥可是崇拜得很。
「都被你猜到了,我还说什么呀。」祖晋人笑瞇瞇地道。
「不必猜也知道啊,凭你这么聪明的资质,不拿下第一志愿才怪呢。」高曼玲也笑道。她从不怀疑祖晋人的能耐,也一直从旁给子鼓励。
「那我们今天就一块去吃顿大餐庆祝阿晋考上。」祖苍柏高兴地道。
「好耶!」高令晖大声欢呼。
「我们吃海陆全餐,你血压高的人只能吃清淡的素食喔。」高曼玲提醒道。
「我的身体状况妳似乎比我还清楚啊。」祖苍柏笑道,眼中有一丝柔情。
祖晋人挂在脸上的笑容没卸下,静默地看着这一切。国三一整年,他忙于K书,没注意到原来爸爸和高老师已经发展到这么像一家人的地步了。他该怎么做?是祝福还是……
晚上,不忍扫大家的兴,他仍跟去餐厅吃了丰盛的一餐,不让胃有剩余的空间。
饭后,祖苍柏开车送高曼玲母子回家,回程,只剩他和祖晋人两个。
祖晋人坐在前座,望着窗外街景,霓虹灯闪烁个不停,就像他看似平静,实则狂跳不已的心。
怦怦、怦怦的,乱了规律。
他等父亲开口。
车内沉默了片刻。「阿晋……」
他没回头,只道:「你说过你一辈子只爱妈妈的,对吧?」他知道他是自私的,他喜欢爸爸、喜欢高老师,也拿阿晖当弟弟看待,但是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办法接受高老师不再是高老师,却变成「妈妈」的身分。他真的不晓得。
童年的记忆仍然深刻,他记得妈妈的安眠曲;记得她死后,爸爸伤恸欲绝地拥着他恸哭。还有他们父子互相拥着彼此,分享温暖,度过寒冷的冬夜。
妈走后不到三年,一堆亲戚朋友上门给爸爸说媒,劝爸爸趁着壮年时再娶,都被爸拒绝了。不是不希望爸爸幸福,他也曾想过劝爸爸再娶,但爸爸仍然摇头。
他问为什么?爸爸说,他这辈子只可能爱妈妈一个人。
他信了,而且感动了好久。
但是现在,这句话即将成为谎言了,过去的事实都将变色毁坏,他该怎么办?
「孩子,你还小,可能不懂。我原也认为这辈子我不可能再爱上别人,我的爱情跟着你妈一块入土了。直到遇见你曼姨,她唤起了我曾经埋葬的爱情。你愿意祝福我们吗?」祖苍柏缓缓开着车,小心翼翼地道。他知道阿晋看似坚强,其实内心比谁都要敏锐、敏感。爱情与亲情,他希望能兼顾。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何必再问他呢?不过是多余的罢了。
「阿晋?」
祖晋人深吸一口气,话语进出齿。「如果是妈的话,她也会祝你幸福的。」
「那么你自己呢?」他再问。
祖晋人忍住莫名盈眶的温热液体。「我吗?我当然希望你幸福。祝你幸福,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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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祖晋人倏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黑暗,不是缠身的过去。
他睡得满身大汗,身上的衬衫皱成一团。
一定是太累了才会作梦,梦到以前。
他打开灯,走进浴室里冲澡,五分钟后,他在腰间围了条毛巾就走出来。反正他是自己一个人住,就算不穿衣服在屋里乱晃也没犯法。
屋里有些闷,重躺回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他打开窗,让晚风透进来。
瞥见那盆摆在窗边的海棠,圆叶上凝了几颗夜露,晶莹如泪。
搬了张椅子到窗边,就只是静静坐着,看着花,什么也不想,直到天色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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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春是哭着醒过来的。晚上梦到高令晖告诉她的事,她一夜睡不安宁。
她替阿晋心痛。
天才刚亮,她就急急更衣出门。
喵喵跟在她身后。看她穿鞋似要出门。妳干嘛那么早出去呀?昨天还吵了牠一夜耳根子不清静,一直在哭,不晓得在哭什么?
棠春最近真是愈来愈奇怪,向来怕夜晚,却频频晚归。
棠春没应话,随便套了双鞋便走出大门。
喵喵在她锁上门以前眺到她肩上,打算跟去看看她要干嘛。
「喵喵你别跟来。」她捉下牠,掉头就走。
喵喵哪里肯听话,打定了主意便紧紧跟在她身后。天才大亮,她不晓得要去哪,还是跟着看看比较好。
棠春也不再阻止。她要去找阿晋,她突然好想见他。
匆匆赶到「银写真」,这个时间大门深锁是可以预料的,阿晋八成还在睡。
她用力叩门。「阿晋开门,是我。」
屋内没响应,她继续叩门。
但无论她再怎么敲、怎么喊门,屋内就是没有响应。
三十分钟后,她没力的坐在石阶上,心想屋里头的人八成是睡死了。
跟过来一探究竟的喵喵道:里头八成没人在啦。否则只要不是耳背,棠春都快把门敲破了,怎么可能还听不到?
「怎么可能呢?他若不在,会上哪去?再说他没事先通知我要出门啊。」她忘了自己本来打算不做了,听高令晖说完故事后,若不是已入夜,她早就来找阿晋了。
他?是哪个他?喵喵问道。
「阿晋啊,你的衣食父母。」
喔,那妳一大早找他干嘛?他不是要妳十点来就好了,现在才七点多而已耶!棠春的工作情况牠略知一二,因为棠春会告诉牠。
喵喵的话提醒了棠春。
对喔,她找他干嘛?只是因为听了高令晖说的故事,替他觉得难过,想来安慰他吗?
好象不大对。她有什么立场这样做?而且,真有必要这么急着来找他吗?如果真见了他,她要怎么开口?
棠春陷入了左右为难的混乱思绪中。
不过她没机会选择,因为刚送完早报的送报生从街尾绕原路回来,看见棠春坐在石阶上,状似在等人,一时好心兼好奇的送报生问:「小姐,妳在等人啊?」
棠春和喵喵一块抬起头看向那人,她道:「对呀,我在等这间摄影工作室的主人。」
送报生听她这么讲,更确定今天的日行一善是老天爷安排好的。他咧嘴道:「哦,那妳可以不用等了啦,刚才我过来送报时,祖先生才刚要出门咧,看他背了好大一个包包,可能是要去旅行喔。」
「他去旅行?」好突然。棠春惊讶的从矮石阶上站起。「请问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去几天?什么时候会回来?」
送报生搔搔头。「没有啦,我只是猜猜而已,我怎么会知道?」他也只不过是送报纸的而已。「妳是他女朋友喔,不然怎么问那么多?」也不对,如果是女朋友,她怎会不晓得自己男朋友到哪里去了。
「我是他的助手啦。」她一句话断了送报生继续胡思乱想的可能。
「喔。」送报生见已没自己的事,摩托车一催动,一下子就离开了小巷。僻静的巷道内云淡风轻,只除了一些一车子所排出的臭油味尚依稀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