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大概只有少爷或李伯才听得懂吧。他想,眼角余光瞥见正朝校门口走来的身影。
「啊,是少爷!」随着距离拉近,小汪的兴奋转为尖呼:「少爷怎么受伤了?!」要命!堂堂时氏集团未来接班人,谁敢打他?
小汪紧张地打量自家少爷的脸。呃,没有表情,活像嘴唇流血、眼角瘀青、制服脏了大半的人不是他。
再望望雇主的神情。呃,瞧她无动于衷,连眉头也下皱一下,好像少爷跟平常一样,什么事都没有。
难道是他眼睛花了?可少爷看起来明明就像刚被围殴过一样惨不忍睹啊!
「你迟到七分四十三秒。」清冽如泉的嗓音,好似完全没将时骏身上的伤放在眼里。
「嗯。」约好四点二十五就是四点二十五,是他没守信。至于道歉……免了,事后的道歉没什么用,时骏只能说:「我会改进。」
事不二犯,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她教他的。
无欲这才移眸看向他。「上车吧。」说话时,她以眼神示意司机开门。
默然颔首,时骏屈身坐进后座时僵了下,但很快的,就像没发生什么事地钻进车内另一侧。
「少爷伤得不轻……」不了解这两人之间是什么情形,急公好义的小汪忍不住嘟囔——以其他两人听得见的音量。
无欲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跟着坐进后座。
关上车门,小汪摇头,不禁同情起自家少爷。果然就像传言中的那样啊——
时氏集团前任总裁的地下夫人虐待时家少爷,企图谋夺他继承的家产。
果然,最毒妇人心,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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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凌晨时分,时骏像只煮熟的虾,蜷曲着身体躺在床上,全身遭烈火烧炙般的剧痛,逼出他抑忍大半夜的呻吟。
痛,和杨应龙打架所受的伤,比他想的还严重。
「……混帐……」痛死人!
睡意压不过全身的疼痛,时骏不得不撑起身体,打开床头小灯,勉强挪动身子,扶着墙站起来,试图走出房间。
火烫般的痛烧得他喉咙干燥,很想喝水。
「可恶……」想起厨房的位置,时骏动气低咒。
厨房在一楼,而他的卧房在三楼!他不确定此刻正不停颤抖的双脚,能把他送到厨房倒水喝,再安然走回房。
现在的他,能不能走到房门口都还是个问题。
床头小灯未照亮的黑暗处,骤然冒出不该出现在他房里的声音,与平常一样的冷淡:「还想撑多久?」
时骏吓了一跳,再次扯痛伤处。「无欲?!」嘶,好痛!唇边的伤处裂开,他尝到自己的血味。
「啪」一声,室内灯亮了,乍起的光明刺痛他双眼,难受地低下头,直到眼睛适应了光线才抬头,看见无欲站在电灯开关旁,双手抱胸凝视他。
「妳在我房里做什么?」时骏问得虚弱,怕再度扯痛伤口。
「真丑。」
「什、什么?」
无欲拉开衣柜的门,门板内镶着一面立身镜。
「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肿得很难看。」她指着镜子里的他说。「丑得要命。」
时骏撑开肿痛的双眼,从眼缝间看见自己的模样。可恶!杨应龙把他打得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
但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和无欲吵,他现在只想喝水,喉咙好痛……
「你要去哪儿?」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想动?
「喝水。」
无欲走至书桌旁,下一秒,水倒入杯中所发出的声响引得时骏转头。
咕噜……干渴的喉咙困难地吞咽,目光垂涎。
「想喝吗?」
这一问,勾起时骏的警戒心。同住四年,吃尽许多苦头,要他不谨慎也难。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周遭的人说他天才,说他早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全是让她给逼的!
「妳想怎样?」她又想出什么怪招来整他?时骏戒备地注视她的一举一动,不自觉地流露最真的脾性,装不出平日早熟世故的酷样,就像一般任性逞强的少年。
「求我,只要说『请妳给我一杯水』,我就把这杯水送到你面前。」
果然不安好心。「休想!」他别开脸,又是一阵低嘶呼痛。
「求我绝对比你自己下楼倒水喝简单。」
「妳到底想怎么样——痛……」时骏捂住嘴,指腹染上裂开的伤口渗出的血。
「你很想喝水吧?」
「离开我房间,滚!」
「受伤发烧还能这么凶,可见你还有力气下楼。」无欲一手执杯,一手拿着七分满的水壶。「既然如此,你请自便。」
「无欲!」她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她明知他没有多余的力气撑下楼,可恶!
「『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应该知道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吧?」
「妳、到、底、想、说、什、么!」受不了疼痛,又解不了干渴,时骏闹脾气地大吼,也不管这样是否会扯痛伤口,他气炸了!
「向人求援,或低声下气请求对方,这些都不是可耻的事,时骏。」面对少年汹涌的怒火,无欲不为所动。「人类的身体很脆弱,一点小伤或意外都有可能失去生命,你应该知道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做事;一旦失去生命,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呢?」
「所以,」无欲晃晃双手,泠泠水声惹得时骏再度瞪视她。「求我吧。」
时骏咬牙,再咬牙。他为什么要对她低声下气?!
高傲的自尊心作祟,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拖着身体移动。
「慢走,要是不小心摔下楼,别说我没有警告你。」
@井※&……他在心里骂尽所有知道的脏话。
忍!一忍再忍!他激励自己,不料脚下一个踉跄,要不是他反应快,及时扶住墙,早就跌了个四脚朝天,让还在他房里的无欲看笑话。
「你也不过如此嘛。」
「什么意思?」
「为了面子宁可不要命,你就是这样轻贱父母亲赋予你的生命?」
深吸一口气,时骏压下怒火,拚命告诉自己要冷静,即便是发烧头昏的此刻,他仍强迫自己思考。
虽然至今还是不了解这个女人,但他知道,她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些话。
仿佛知道他在做什么,无欲静伫原地,不发一语。
不一会儿——
「请、请妳给我……一杯……水。」十六年的生命中,至少有十二年是被宠大的时骏,第一次提出请求,打从心底涌起的羞愧,让他每个字都说得异常艰困。
就在他从牙缝挤出最后一个字时,无欲放下杯壶,扶他回床上,让他倚着枕头坐好,再将杯子递给他。
咕噜噜……他一口气牛饮完,将空杯递向她。「再一杯。」
「『请』字呢?」
喉咙干渴已解,照理说,恢复了点力气的他应该可以再与她对战,然而,他却选择屈居下风。「『请』再给我一杯水。」
无欲依言倒给他,看着他缓缓喝完第二杯,才开口问:「觉得怎么样?」
「妳不是不在乎我的死活?」倔强的回嘴里,掺人了一丝连时骏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窃喜。
对人类的情绪不感兴趣的无欲当然也听不出来,只是很不满意他的顶撞。「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过是点小伤,舔一舔就会好,根本没什么。」一分钟前才丢弃的自尊又全数回笼,时骏逞强道,不想让她再小看自己。
「是吗?」舔一舔就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