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把车子停在路中央?」
「不是我要停下来,是『埃米莉』不想走了。」
「什……什么?!」后方的车辆开始鸣起刺耳的喇叭,有一些则在他们身旁呼啸而过。这让她紧张起来。「你不是说这辆车子从来没出过差错?」
他莫可奈何地耸一耸肩。
「都是妳的错,谁教妳刚刚出言侮辱了我的『埃米莉』,妳看吧,她现在一定是生气了!」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她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女人本来就很情绪化,又爱记仇。」
「这是辆车子!」还是辆八百年前就该作古的破铜烂铁!「没有名字、性别,更不可能发脾气!」
「妳看,妳又在诋毁她了!」他满脸指责地回视她。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在马路中央跟他争论这种事。又一辆出租车从旁边疾驰而过,那名驾驶甚至口出秽言。
然后她做了一件这辈子从来没做过的事。
「你没看见我们的车子熄火了吗?!」她不耐地朝那辆出租车回吼,胸中升起一种疯狂的快感。
「你快想想办法呀!别人都在看我们了啦!」她转头又朝罗汛喊叫。
「妳没看见我正在试吗?」他转动钥匙,吉普车发出一声犹如垂死之人的干咳,但随即又恢复沉默。「妳的嗓门还真大。」他别有深意地扫了她一眼。
「乖乖……,小宝贝……,妳是世界上最美、最棒的……」
「你到底在干么呀?」
「安抚她啊。」他投给她一个看白痴的眼神,又继续对『埃米莉」说话。「乖……我知道妳一定办得到……千万别让哥哥我失望啊……」
他接着吐出更多像对待爱人般暧昧亲昵的字眼,沈千渝发觉自己的耳根子开始发热,幸亏有夜色的掩护,否则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她颊上的红晕。
在连续尝试数次之后,引擎终于重新运转。
两人屏气凝神地聆听数秒,确定车子不会再熄火之后同时呼了口气。
「车子动了!」她开心地欢呼。
「女人就是爱听甜言蜜语。」他得意地让吉普车上路。
沈千渝心情好得不愿与他争辩。她微仰着头享受着晚风,丝毫未留意驾驶座上不时投来的带笑目光。
不出多久,他们便抵达了住处。
「妳忘了向『埃米莉』道谢,也忘了跟她说晚安。」两人下了车之后,他提醒道。
「呃?」她愣愣地望着那张一本正经的脸,然后又看向老态龙钟的「埃米莉」。
突然间,她放声大笑。
「我希望妳不是在取笑我的宝贝。」他的双臂在胸前交叉,佯怒地瞪着她。
「你疯了……」她抹去眼角的泪水,忙着抑制自己的笑声。「比沈家所有的人加起来都疯狂……」
「谢谢。」他毫不迟疑地将她的话当作恭维。「不过我看妳也挺享受这个小小的意外。」
她赫然止住笑,一个想法掠过心底。「都是你编出来的,对不对?」
「编什么出来?」
「有关车子的事,没有人会把自己的车叫做『埃米莉』。」她愈说愈加肯定。
「咦,妳怎么好像忽然变聪明了?」他摸棱两可地回答,同时向她移近一步。
「我就知道!」她几乎跳了起来,小脸上像中了乐透-般得意。「搞不好连车子熄火也是你搞出来的把戏!」
他依旧什么都没承认,反而徐缓地倾身凑近她,夜色造成的阴影投在那张脸上,他的表情模糊难辨。两人之间突然缩短的距离使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妳的想象力可真丰富……」他的唇愈来愈近,几乎要贴上她的。「或许妳到底还是个沈家人……」
除了如擂的心跳,她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
灼热而阳刚的气息充满了她的口鼻,她感到口干舌燥却无法别开脸,一种既期待又害怕的情绪填满了胸口,单眼皮下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嘴,猜想他何时会吻她……
「不过有件事妳猜对了。」他倏地挺直了背脊,在眨眼间拉开了彼此的距离。「我的宝贝的确不叫『埃米莉』。」
「什……什么?」她茫然地眨着眼睛,对情况的改变万般不解。
小脸上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他满意地绽开一个傲慢的笑容。
「其实她叫做『珍妮弗』。」他抛下她扬长而去。
沈千渝傻傻地杵在原地,感觉那种熟悉的浑沌再度淹没她。
这个男人,似乎只要用小指头轻轻一弹,便可使她掉进五里迷雾之中,完全搞不清楚方向。
第六章
「千渝,我想了很久……」
现在回想起来,若不是她当时正神游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一定多少能察觉到这句开场白的背后所隐含的恶兆。
不,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心思是被什么所分散--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和他那些令人难以捉摸的举止,就像颗特大号的恶性肿瘤般盘据着她的脑子。
「我……我觉得我们好像不是那么适合彼此……最、最好还是无……先暂时分开一阵子,两个人也可以再仔细考虑一下是否要继续交往。」曾俊杰吞吞吐吐地说道,同时掏出手帕抹去额上的汗水。
「为什么?」问题冲口而出,分散的注意力在倾刻间全数集合。「我以为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
「是这样没错,可是我……我想了很久……」又是那句不祥的话。「光是合得来是不够的……我需要一个能相我更、更亲密……更……更热情的对象,而妳或许也需要一个比我更、更有耐性的男人。」
她只是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形。
他小心谨慎地解释:「妳知道,我是家中唯一的儿子,我的父母年纪也大了,他们都希望我能早日成家,结婚后尽快让他们抱孙子,我需要一个能在这……这方面配……配合我的对象。」见到她茫然不解的神情,他接着补充道:「妳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也不是说我们从此一刀两断,我只是建议暂时分开一小段时间,让两个人都有机会考虑清楚对方是不是最适合自己的人选……」
午餐时候的对话片段反复地在她脑中回放,沈千渝缓慢地爬上四楼,那副举步维艰的模样活像个两百岁的老妪。
她并不蠢。尽管俊杰当时尽可能将话说得既婉转又冠冕堂皇,但她知道他其实已经作了决定,而这个认知使她难过。有一瞬间,她几乎冲动地想恳求他再给两人一次机会,但不知怎么的,这些话就是梗在喉咙中,出不了口。当时,维持自己的尊严似乎更重要。
于是她很有风度地接受了「暂时分开」的决定,打算回家后再独自舔舐伤口,即使她仍旧不十分肯定问题出在哪里。
开门进入套房后,她机械性地将鞋子、皮包摆在专属的地方,然后颓然坐在沙发上,单薄的肩头像是已经垂到地板上。
几分钟后,她走进厨房,拿出那瓶已开封的红酒并找到一个玻璃杯之后,回到客厅,替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电视上都是这样演的。
「敬一败涂地的人生规划……」她尝了口酒,却无法分辨酒的好坏。反正那也不重要。
叩、叩、叩。
浴室里传来的敲门声阻断了她的沈思,她习以为常地要起身开门,却发现她忘了闩上锁。
「门没锁!」她疲惫地喊道。
「我就知道妳下班了。」罗汛大剌刺地走进套房。
「你要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