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琳,外公在年轻时看多了生离死别,四年前我唯一的女儿死了,现在是无忌,外公才是最该伤心的人。可是我不!我在难过之后,会用最虔敬的心祷告上苍,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至顺快乐!我想这一定也是他们在临死前的希望。所以,小琳,妳要振作起来、要勇敢,继续走完属于妳的人生;甚至连无忌的生命都要一起活下去,就当他仍在妳身边一样,知道吗?」外公的话终于牵动我的灵魂,在剎那间,它归位了,而且更清澈鲜明。
「外公……我……知道了!我会坚强地活下去,而且活得精采,我要达成我和无忌的约定--总有一天要站在世界的舞台上,成为最棒的音乐家。这样,等到我去见他的那一天,我才能大声告诉他,我成功了!我做到了!」我像得到了新生,终于能一扫三个月来的阴霾,完全走出了伤痛。
今后无忌将永远在我心中陪伴我。
第七章
在幕缓缓拉开,所有灯光聚焦在我和张柏宇的身上;我俩对视一眼,交换无言的默契,随着琴音流泻,我的笛音也轻扬加入,时而追逐,时而相应,彷佛是一场爱情游戏。
在琴音忽而喁喁低语,忽而热情澎湃的纵情邀请中,我的笛音也由轻语低喃,转而心荡神迷,终究情不自禁与之翩翩共舞;一曲仲夏精灵的乐章,结束在柔美浪漫的遐想中。
掌声中,张柏宇站起身,执起我的手一同谢幕;镁光灯如交错的电光在我们面前不断地闪烁着;微笑中,我热泪盈眶,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见远方的看台上,无忌正向我招手……
我在心中吶喊:无忌!你看到了吗?我终于成功了!我终于站上了舞台,向世人宣告我对音乐的狂热与执着;这舞台、这曲子是我七年来的努力,我要告诉你!
我做到了!
回到休息室,我的心仍激动不已,颤抖的双手只能紧握着长笛,久久不能平静;这支长笛是无忌的遗物。七年前,无忌的外公来开导我,并将它转赠给我,希望我能留做纪念。
当我回到学校后,毅然决定改以长笛为主修;这么做,使我更能贴近无忌。当我吹奏时,彷佛能感受到无忌曾经留在笛子上的心情与温度:当我指尖触上那孔洞时,似乎正追寻着无忌的指法,与他相拥而舞。
F大毕业后,我赴美进修,并又和张柏宇恰巧在同一个研究所,再度成了同学兼搭档。这只能说老天爷赐与我们极深的因缘,却只是有缘无份。
我对无忌情深不渝,他也是。所以三年来,我们惺惺相惜,互助互慰,仍像从前一般亲昵如兄妹,这一点只有我俩知道,看在外人眼中,却总以为我们的感情不寻常,像是热恋中的情侣。
对此,我已不想再多作解释。反正世俗的眼光只相信他们亲眼所见的,至于事实的真相反倒没人愿意去探求。而张柏宇的性向不同一般,也是我们不愿去暴露的部份,不是怕他受伤害,而是害怕他的父母亲无法承受。
而今天这场演奏会,正是由几位国际知名的音乐家发起,邀请美、加地区所有的财团、商社赞助的慈善义演,目的是为了能募款帮助社会上困苦无依的家庭及伤残老弱等。
在张爸爸的安排下,我和张柏宇有了首次登上国际舞台的机会。这是我梦寐以求的表演舞台,当然要全力以赴。
我相信在某个角落里,无忌也正为我喝采;甚至刚才在舞台上,我似乎就能感到他正贴着我的手,与我一同吹奏着乐曲。看着台下观众热情的回应,我更坚信七年前的抉择是正确的。
「小琳,妳刚才的表现很精采哟!」张柏宇看着我赞道。
「哪里!是你弹得好!」我谦虚地回应着。在他的面前,我仍不敢自大,毕竟他的才华洋溢,早被众人肯定,我只是沾他的光,才能有登台演奏的机会。
「别太谦虚了!现在的妳已非吴下阿蒙,水准堪称一流了。」
他还是十分恳切地赞扬我,倒教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我不是谦虚,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到了……这一切好像是作梦一样,有点不太真实。」放松了心情后,我有点茫然地说着。
「妳啊!就是自我要求太高了,一旦真的成功了,却又不相信自己,真是拿妳没辙!」他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像个疼爱妹妹的兄长,无奈地说道。
我挥开他的手,有些霸道,像是被惯坏了的孩子说道:「既然拿我没辙,就别再说我了。我的肚子饿了,陪我去吃饭!」
「遵命!」他假意行了个军礼,逗得我「噗哧」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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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奏会后,是募款餐会。我才刚和张柏宇步入会场,立刻被张爸爸逮个正着。
他说要介绍这次的赞助单位给我们认识,我只好忍着饥肠辘辘,陪他向那些大老板一一道谢。
「王董,跟您介绍,这是我的儿子张柏宇,这是裴琳;刚才在台上轰动全场的就是他们。」张爸爸将我们同时介绍给一位年约五十来岁、一身名牌贵气的富豪大老。
被称为王董的是美国华人社会中颇有成就的商业巨子之一,只不过他的一双色眼瞇瞇地在我身上打量,教我空空如也的胃肠一番作恶,连最后的胃液也欲将吐出。
「……您好。」我忍着不适,客气地向他寒喧。
「妳好!妳好!裴小姐好漂亮啊!笛子又吹得这样出色,真是人美气质出众啊!」王董更露骨地淫笑着,似乎我成了他眼中的肥肉。
我下意识厌恶地退向张柏宇。他大概也感受到了老色魔的不怀好意,巧妙地上前一步,将我挡到了他的身后,并假意和他打招呼。
「王董太过谦了!小琳才刚崭露头角,一切还要您的大力支持,将来如果有机会,还请您多帮忙。」他的场面话说得真漂亮。如果换作是我,大概会说出「你去死吧,臭老头」之类的难听话。
「是啊!以后还请您多捧场、多指教!」张爸爸也打着圆场,似乎不敢轻易得罪他。
我的心里有些难过。本以为「音乐」是很单纯美好的……谁知下了舞台,仍避免不了这些尔虞我诈的商场文化;但这也无可厚非--谁教再伟大的音乐家也会饿肚子,也要吃饭哪!
处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音乐」与「商业」的结合是无法避免的,否则纵使你有再高的才华、再精湛的琴艺,没有了舞台,就无法向世人表现,更遑论自己的理想抱负了。
现实是残酷的!及早认清这一点,我才能向自己的理想迈进一步。
「捧场是一定的,不过……也要看裴小姐自己的表现了。」王老头仍不放过我,朝我眨了眨眼,另有深意地说着。
「王董太抬举我了!下个月我的个人首演,请您一定要来捧场……或许改天我们请您赏光,吃个饭聊一聊。」我决定迎战,不再躲藏在旁人呵护的羽翼下。「成长」是我立刻要做的事。
「哈哈哈!我一定到!一定捧场!」王董得意地笑着,似乎为我的识趣感到一丝兴奋。
接着,张爸爸又带着我们认识其它与会的社会名流。我都一一向他们客气有礼地寒喧,并展现着迷人的笑容,亲切地邀请他们参加我的首场演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