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良心啊──」梁翃睁开眼睛,语调沈慢地说:「外头下着雨,我睡的帐棚一直渗水进来,这儿还有床位,不能行行好吗?」
「没人叫妳留在这矿场睡帐棚。」祭前禈冷漠地瞪着梁翃。
梁翃闭上眼睛,拉上睡袋,闷声闷气地道:「我很累了,等我睡醒,找到标本,我自然会走。」她不理他的坏脸色。
祭前禈大掌握拳,想一把揪起梁翃丢出车外。多闻却关上车门,走到他身边,温婉地抓住他的手臂。祭前禈皱一下眉,啪地一掌拍往墙上按钮,一道帘幕降下来,严严实实罩住软垫床铺这边。
梁翃张眸,盯着帘幕上的影子。他们躺上床,男人将女人抱进怀里,关了灯。她听到低低的喘息声,一阵娇柔压抑的,一阵粗犷豪迈的,充满情欲。她摀住耳朵,缩进睡袋里,那声音还在,缠着她一整夜。梁翃,妳这是自讨苦吃!祭前禈三十五天没跟多闻在一起,多闻就是那个打妳认识祭前禈时,甚至更早前就进驻祭前禈心底的女人,他们好不容易重逢,妳以为祭前禈顾得了廉耻?祭前禈爱一个女人哪需要廉耻,倒是妳梁翃用尽心机,让他车坏、失联、回不来,在厄瓜多蛮荒野林里待了三十五天,也没法教他不顾廉耻爱妳,妳妳妳──真是自讨苦吃啊!
梁翃怎么可能睡好,一整夜都在幻想帘幕里发生的事。第二天,她顶着熊猫眼醒来,帘幕已拉开了,对面床铺迭成一张沙发,不见男人女人的身影。她用力嗅嗅空气里是否存有暧昧气味。
没有。有的只是淡淡的刮胡水清香。她颦眉蹙鼻,确定只有单纯的味道,便下床,收好睡袋,开始在露营车里东翻西找。
她将手伸进窗门上方的隔板,摸着摸着,脸色凝重起来。她故意留下的昆虫标本不见了!她踮起脚尖,试着往里瞧。
多闻在这时开门进车厢,把梁翃撞个正着,狼狈地摔在地上。
「啊!对不起!梁小姐,我不知道妳站在这儿……」多闻上前要扶她。
梁翃拍开她的手,站起身,拍拍衣裤,凶狠狠地道:「妳这女人!妳怎么回事啊!」是她自己鬼鬼祟祟在门边踮脚尖,竟怪起多闻来。
多闻想问她有没有受伤,梁翃显然恼羞成怒了,哇啦哇啦地叫骂着。
多闻没说话,静静地越过梁拥身边,拖出自己的行李背包。没一会儿,祭前禈和罗悯也来了。祭前禈没看梁翃一眼,上车,提着多闻的行李,走出去。罗悯倒是跟梁翃打了招呼。来来回回几趟,祭前禈和罗悯搬空露营车上的行李。然后,一行人往林子道路旁的悍马车走。
梁翃这才回神,追上去。「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祭前禈已经上车发动引擎了。罗悯回答梁翃:「少爷要回海岛。」
梁翃大惊,看着祭前禈伸手扶多闻上车。
「罗悯,走了!」祭前禈命令道。
罗悯跳上车。车子开了出去。
「喂!我的标本还没找到!你要负责!」梁翃追着车跑,看着车影越来越小。「祭前禈──你这个混蛋!」最后,她颓坐在地上,抓着石头往前丢。
「梁小姐──」祭始禧出现在梁翃背后。
梁翃转过头,一脸愤恨,手还握着石子。
「妳的珍贵标本在这儿。」祭始禧将手里的方盒兜向她眼前。「以后请妳不要再乱放,否则,祭家只能用宝石赔偿妳的『宝石』。」说完,他把标本放到她手上,回身往营帐方向走。
「谁要你们的宝石!」梁翃吼了一句。
「对了,」祭始禧停住脚步,说:「我们的开采工作很忙,没空招呼梁小姐,我会派车送梁小姐……」
「我自己会走!」梁翃打断祭始禧,站起身,回营地收拾行李,不到中午,就离开了祭家矿场。
第七章
祭前禈七年没回海岛。原本应该无上高原主宅问候长辈,可这一趟归途,够多闻累的了,祭前禈送多闻回龙鳞湖区的多家,当晚就在多家住下。
隔天清晨,老虎窗外的莳萝香味和鸟鸣,唤醒了祭前禈。他睁开眼眸,多闻还睡得很沈,白皙的脸庞靠着他胸膛。他将她移到枕头上,轻手轻脚掀被下床,套上衬衫和长裤,走到窗边,推开木质窗板。长方形木盆横在窗台,长满莳萝,鸟儿低飞盘旋。他下意识将手往旁边一探,果然摸到浮雕小瓷罐。往下俯望吊脚楼阳台,啤酒桶的蕾丝花在阳光照射下,更为雪白闪耀。七年来,这幢房子似乎有人在看顾,努力把它维持成他记忆中的美好模样。那莳萝当年只是小小一盆,如今长得一片欣欣向荣。他试着倒出瓷罐里的米粒,假使时间真过了七年有余,世事万变,他们那一段青涩的谬恋像未熟的果子落水逝去,无以挽回……那,这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他手中确确实实有着米粒,从七年前的瓷罐里倒出来的。他勾弧唇角,将米粒撒出去,听着悦耳的鸟呜──
这难道不是爱情。
这光景像是回到七年前,偏偏又有那么点不同,多闻听到的鸟鸣比以往更清脆喜悦,恍惚地张开眼,看到祭前禈坐在窗台上。多闻下床,纤白的裸足在地毯上移动,接近他。他知道她靠近,伸手抓住她的皓腕。
「我以为鸟儿不在了。」她开口,轻软的嗓音虚幻缥缈。
祭前禈拿着小瓷罐,说:「都在。一只也没少──」
多闻眸光闪了闪,身子突然退开,柔荑脱离他的大掌。祭前禈转头,网了阳光的薄纱窗帘在晨风中拂动,她就站在纱帘后,不知是不是纱帘的关系,让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唇却出奇的红艳。
「怎么了?」祭前禈从窗台下来,将小瓷罐放回桌上,收束纱帘,朝多闻伸出手。
多闻倏地转身跑开。
「多闻!」祭前禈追往浴室。
多闻伏在镜台洗涤槽,连续干呕。
「多……闻?」她的样子好脆弱,祭前禈几乎不敢接近她,真怕眼前的人儿一碰就消失,但那呕吐声太拧他的心,他还是抓了毛巾,靠近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擦拭她沁出冷汗的脸蛋。「妳是怎么了?」
她摇摇头,淡淡地说:「胃不舒服……」娇躯虚软地往下滑。
祭前禈抱住她。
「前禈……」她喘着气,伸手摸他焦虑的脸。「我不要紧。」
「我知道。」祭前禈僵硬地答道,根本言不由衷。「我现在就送妳到苏林那儿。」完全没有犹豫,他抱着她,直接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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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林不在。帮多闻看诊的是苏林的徒弟──女医师宇妥。诊疗已经在半小时前结束了,宇妥要多闻在这儿调养几天。祭前禈坐在诊疗室外的长沙发,心里确信了一件事──他今年二十三,即将满二十四,他会是家族同辈手足中,最早娶妻的一个。多闻体内正孕育着一个新生命,她是他孩子的母亲,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妻。他很忐忑同时又很笃定,他必须回主宅告诉长辈,他要娶妻、要立名,也许他现在就该把多闻带回主宅,他没必要在这种时刻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
祭前禈站起身。诊疗室的门被打开,宇妥走出来。
「前禈少爷,你要看多闻嗯?」宇妥翻着手上的资料夹,边拢着头发,说:「我派人把她送到休息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