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善尽教导之责?韦经理,你太谦虚了,这一个多月你教了我好多,你教我发现了自己有多笨,你教我何谓翻脸无情,你教我不该错放感情,你还教我如何接吻……」
「关于那个,我很抱歉。」她劈哩啪啦说了一堆,他一时没听懂,只听进了最后一句。
「不必,是我玩火,我活该!」他的抱歉是另一种侮辱,她不允许,她已被伤得体无完肤。
「妳……」等到了他要的反应,他却没有预期的兴奋。
「我马上离开,韦经理,谢谢你给了我成长的机会。」深深一鞠躬,她面无表情地转身。
她果然成长了,她没有哭。
「韦经理,我想问你最后一件事。」走到门边,她突然又回过头。
「妳问。」
「未来如果有另外一家公司愿意付你两倍的薪水,你会同意跳槽吗?」
「不会。」不假思索,他回答。
祁家的恩情他一辈子也还不了,要他离开四海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祁家赶人,二是他死。
她微笑着凝视他最后一眼,然后掉头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他崩溃了。
该高兴的不是吗?
毕竟这是他一手策画的结局,他不能害她,因为--
他爱她!
第七章
祁北任凭自己疯狂。
她陷溺在她的故事中,日以继夜地折磨着计算机和自己的脑袋。或许就像韦子孝说的,她的脑袋出了问题,她真的该去看医生。
吃饭时间,面对满桌佳肴,脑海却浮现一群小孩抢食的画面;气温三十八度,她仍坚持不开冷气电扇,然后在快中暑之际冲进浴室,用冷水让自己哆嗦尖叫;她舍弃最爱的韩剧,唯独目不转睛的盯着帮派械斗、流氓打群架的新闻;她痛斥吵着买新玩具的大毛浪费、身在福中不知福,严厉的模样让大毛吓得号啕大哭……
她觉得自己真的疯了,忙不迭逃回房间去,然后听到客厅里刻意压低的声音:
「小妹是怎么了,变了个人似的。」
「问她也不说,你们看会不会和韦子孝有关?」
「谁知道,本来以为她就要达成超级任务,但现在看来似乎玩完了。」
「是啊,暑假都没结束,小妹就不去四海了。」
「都是祁南想出这个唠啥子烂主意,害小妹变得阴阳怪气的。」
「你们别穷操心,丫头知道她在做什么。」
「爸,您确定吗?」
祁爸确定,她可不确定,她不知道她这么折磨自己是为了什么,就像她根本搞不清楚她对韦子孝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是好奇、迷失,还是……
从四海被「驱逐」之后,她封闭自我,把全副心思放在写作上,韦子孝只在必要的时候出现,他提供细节让故事更加写实。她感谢他,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她继续陷溺在她的故事中,她用生动的笔触让主角鲜活起来;她投入感情,写到伤心处不禁潸然泪下。她既是故事的编剧,也是观众。她为孤苦伶仃的主角悲悯低泣,为误入歧途的他嗟叹扼腕,为力争上游的他加油喝采。
开学前,她写完整个故事的初稿,只花两个星期,破了她以往的纪录。她不得不感谢韦子孝给了她完整的时间。写作最怕断断续续,思绪会短路,情节会跳针。
开学后的头几天,她放学一回到家,便将自己关到房间里奋力地修改,她要把它修到尽善尽美。
她并没有去家教社找家教,她存的钱够她最后一年的学费了。而且过了这个暑假,她发觉自己不再是从前的祁北了,她怀疑自己真的还想过原来的日子。
但她要什么,她却还没时间仔细思考。
星期天的凌晨,故事终于完成,她将稿子打印出来,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然后她哭了。
梦想的实现值得喜极而泣,故事的情节着实赚人热泪。她忠实地写出了祁爸当年告诉她的那个故事,犹有甚者,她把韦子孝写了进去。
她不只借助他的成长背景,不只套用他的奋斗历程,它--根本就是韦子孝的故事。
一个混帮派的孤儿,凭着过人的毅力与决心开创崭新的人生。这个孤儿,有着韦子孝严肃而忧郁的表层、活力而帅气的内里;他的深邃眼神、他的似笑非笑、他的举手投足,她分明就是在写他。
她分明在写他,但她竟毫无所觉。他将她搞到疯狂,然后趁她无力防范钻入她的心,让她白天想他、夜晚想他;醒着想他、睡时想他。想念如此深刻却又无计可消除,她只得将他化为文字融入故事,她干脆就用写他来想他。
她用写他来想他,也用写他来了解他。然后她恍然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在字里行间昭然若揭。
随着一阵心痛,她的泪掉落,滴在最后一页,那是故事的结局--
「我恨你!」她对着他吶喊,挥手甩了他一巴掌,然后掩面跑进登机门。
他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登机门后方,心中一阵刺痛。
从此他们将海角天涯各据一方。但,这不就是他要的吗?他早巳打定主意宁可一生孤独也不拖累她,只因为--
他爱她。
第二滴泪水掉落,黑色字体被浸泡晕开,她急忙抓起一张面纸轻轻吸干,然后也擦掉脸上的泪。那次在医院他为她拭泪,是她驽钝,未能即刻明了他的心。
太迟了吧!
天亮了,屋子里有了动静,是祁妈。今天要帮小哥的新生儿庆祝满月,这可是小贝比第一次回爷爷奶奶家,难怪祁妈兴奋地一大早起床准备。她收起稿子,到厨房去打杂,忙碌或许可以转移她的心情。
十点钟不到,全员到齐,一屋子人加上小贝比宏亮的哭声,真是热闹至极。
祁北爱困,懒得和其它人应酬,只逗弄小贝比一阵,便坐在矮凳上发起呆。突然听到祁东大声斥责儿子:「二毛,那是你姑姑的书,不可以拿!」
原来二毛跑进她的房间,拿了她的「李清照词选」,正准备撕下内页折飞机玩,她赶忙抢了过来,那可是她的最爱呢。
随手一翻,映入眼帘的是李清照的经典之作「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成成。
李清照果然懂她,寻觅何用,最终仍是冷清!
中午的满月酒,祁爸邀请了几个老朋友,还有韦子孝。不过他人没到,只差快递公司送来份礼。
他在躲她,她不禁黯然。
这样的神情逃不过大伙儿关心的眼睛,三个嫂子互相便了个眼色,大嫂蓝红首先站起来拉着她说:
「小妹,我替妳买了条唇膏,妳来试擦看看颜色合不合适。」
一进房间,蓝红为她涂上浅粉红的唇膏,问道:
「喜欢吗?」
「嗯。」祁北心不在焉的点头,她好怀念他在她唇上施展的魔力。
「大嫂,爱到底是怎样?」
蓝红淡淡一笑,果不其然,小妹情窦初开了。
「爱呢,就是忘了我是谁。」学艺术的人讲起话来都这么艺术吗?祁北听不太懂。
门开了条缝,二嫂狄荻探头探脑,见蓝红对她眨眼,便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碟小黄瓜。
「小妹,妳昨晚肯定读书读太晚,瞧妳眼皮肿的。美容专家说敷小黄瓜有消肿的作用,来吧,妳躺到床上我帮妳敷。」
不由分说,祁北给架到床上躺平,眼皮被贴上两片冰凉的瓜瓜。
「舒服吗?」
「嗯。」的确舒服,彻夜未眠的她立刻陷入半睡眠状态,迷蒙中她感觉到韦子孝忧郁的眼凝视着她、温柔的手轻抚过她的脸、她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