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他方才心里一急,是免不了稍微大声嚷嚷了几声,可是比起这位仁兄的「哀号」程度,苏流三自认绝对没他吵的啦!
想是这么想,但脑子里的理智却压根抵不上嘴巴,就瞧他半偏着脸面,瞅了瞅身下的俊公子,莫名其妙又很不争气的吐出一句:「对……对不住。」
俊公子懒懒地睐了苏流三一眼,眼神间还不是很清醒。
唉,真烦哪!怎么他不过偷懒打个盹罢了,就莫名其妙一连跑来两个烦人鬼?前一个杵在草丛间小解,他不过「好心」想提醒一下那老头子要留意最近正四处作乱的捻匪而已,没想到那老头子就被他的「轻声细语」给吓得摔在泥泞里,还一头撞上了不长眼的大石头!
现在这个更麻烦了,不但瞧见了老头子那副倒霉的「死相」,搞不好还会误以为就是他谋杀人家的咧,要是张扬出去的话,那还得了?
忽然之间,他俩身后的一圈圈高耸草丛又掀起了一阵乱……
「太好了,终于找到云哥哥哩!」
「在哪儿?别给姑奶奶我逮着他又窝在角落偷懒,逮到就揍扁他!」
「过分,别人赶路都来不及了,他怎么尽在那儿扯咱们后腿!」
就在听闻一声声有贬有褒的对话一路传来之后,苏流三与身下的陌生人彼此又再对望了一瞬,于是……俊公子唇畔先逸出一丝苦笑,紧接着他便尖声嚷道:「救……救人呀!好……好疼……你压得我动弹不得了啊!」
完了,苏流三还来不及为自己伸冤,便已被一群娘子军冲上前给乱拳揍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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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几鸟小宅
厅上的妙龄女子由桧木椅中惊跳而起,「什么引你把嘴巴张大,再清楚说一遍!」
「是……是的……」只见那名跪在女子面前的替死鬼--报讯差使双腿一软,颤巍巍地瘫伏在原地,垂着脸,双手撑地,努力想把话说得更清楚,「敢禀……爱主子,妳交代苏管事带到……带到天津新钱庄的那些……那些『货』,全在半路上让人给劫了!」
凤爱半瞇起眼,朱红的唇瓣舐了舐,隐忍着胸中欲发的怒意。
「全部吗?满满的一整船?」
「是,一整船全劫走了。」
「那小三子人呢?他可有受伤?」她问道,在心中揣想,抢匪就算要钱耍狠,总不至于连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少年也下手吧?
底下一片肃静,鸦雀无声。
「怎么?难不成小三子受了重伤,这会儿性命不保了吗?」凤爱心头一怔,连忙步下台阶,拽起那名哆嗦个不停的差使,「你别抖了,快回答是或不是?」
报讯差使凄苦着一张脸,「回……回爱主子,咱们的人赶到北运河沿岸搜寻时,早已……早已人去船空,啥也不剩了,就连……连苏管事也没瞧见……」
「所以这表示,小三子这下子生死未卜,行踪成谜啰?」
「呃,大……大概……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差使鼓足勇气,抱着可能会被主子千刀万剐的必死决心,才有胆子吐出这句结论。
谁不知爱主子向来就把苏管事当心腹,什么重要的事儿总不忘交代他去办。虽然明着他俩是主和仆,但底下人都知道,在这么多服侍她的下人之中,爱主子唯有待苏管事像疼弟弟一般的照顾。
于是……当然也就有些又羡又妒的谣言纷纷四起,传来传去,总不脱她和他之间定藏了啥不可告人的晦暗事之类。
「好可恶的!」凤爱一声娇斥。
她的音调本就如铃儿似的娇脆,这会儿再一动气,更好比窗边一串串随风摇曳的铃,挟着微风互撞成调,每一记清脆的铃响都教人心坎上不由得一阵轻颤。
「爱主子骂得是、骂得是,是小的办事不力,害……害主子损失惨重……」
岂料凤爱却白了他一眼,「你自作主张个啥?谁骂你来着了?」
又是一阵胆战心惊。
没法子,谁教大伙儿都在底下碎嘴,说他们的爱主子人虽长得标致,性子却难捉摸得很。有的说她正常的时候洒脱重情,亦有人说她轻狂率性的时刻就连几头牛都牵不动她……
「笨,我是在骂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蛋抢匪。」就瞧凤爱边说,边心有旁骛地睐向那位正从前院中踱近的人,「好了好了,下去吧,不准在老爷子面前多嘴!」
方指示完毕,她旋即一扫刚才的不悦,换上了一副浅笑吟吟的娇丽表情。
「哎呀,我的舅老爷回来,怎也不先差人知会一声呢?这样子凤爱丫头也好把您爱吃的蒸蟹让人备好了先用小火煨着呀!」
她匆匆迎出门,三步并作两步,搀住舅老爷的胳膊撒娇。
「妳呀,就爱拿好吃的东西巴结咱家,」风公公呵呵一笑,扬起指头,好疼惜地捏了几下凤爱那挺如美玉的鼻。「可咱家这趟是『回家』,又不是来『作客』的,何须派人一路通报费事儿呢?」
「好嘛好嘛,就知道舅老爷想我,您啊绝对不会吃亏的,因为凤爱丫头也想舅老爷想得紧哪!」她将风公公迎入厅中入座。
「隔了老远,就听妳在宅子里发脾气,来,给咱家说来听听,又是哪一个小蠢蛋惹得妳冒火啦?」
「呵,没有的事儿,」凤爱蹙眉一嗔,未沾脂粉便显俏丽的脸蛋亲热地贴上风公公那张久居宫中而如白蜡似的脸庞,「我在家里成天不是玩便是笑,舅老爷一定是听错了呗!」
向来她就绝不让舅舅为她担心的。
这舅舅,把她从个失父丧母的小孤女一路拉拔长大,不只疼她、爱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甚至将自己的一生所有全投注在她身上。
自个儿虽被编派在深宫内苑里伺候东边的那位皇太后,没法子时时刻刻照料凤爱的生活起居,却还是想尽办法替她在京城附近盖了栋小宅,雇了管事、奶娘、丫鬟、长工……满足凤爱一切生活所需,只求能让他这身边唯一的亲人过得好。
打从五年前,当凤爱刚满十五岁的那一年开始,他就将毕生的积蓄拿出来帮她创业,在京城开了第一家「利滚利大钱庄」。本来只想让她先学着如何做生意的,哪晓得她这么争气,一接手掌管之后,生意规模居然愈做愈大,除了京城,又陆续在杭州、广州、成都、武汉各地增设新据点。
平素与「利滚利大钱庄」往来做生意的对象,从朝中的臣子到一般百姓都有,甚至连某些租界区的洋人也喜欢和不会半句洋文的她搭生意呢!
如今,即便不靠宫里的那份俸禄过活,爱凤也有能力回报舅舅的养育之恩了。
眼见风公公年岁渐长,体力不若以往,东边的皇太后宅心仁厚,体恤他长年忠心服侍,侍主有功,遂发了慈心,恩准本名凤德助的风公公月后得以还乡养老。
「对了,前几天朝中几位大人存在咱们钱庄里的那批黄金收妥了吧?」风公公随口问道。
凤爱眼珠子滑溜一转,笑咪咪的回道:「喔……当然,当然是收好的,几位大人是老顾客了,丫头我怎可能不小心替他们保管好呢?」
风公公听后直点头,对凤爱的回答很满意。「好,好,那就好,这钱庄生意最要紧的一件事儿就是信用,人家信得过咱们,咱们也得让人绝对信得过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