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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喜欢他,很喜欢,喜欢到从门缝中望见他的温柔,便觉得温暖窝心,虽然他的温柔并非针对她,可是,足够了。

  那夜,他问——要跟我走吗?

  说实话,她心动,只不过悲观性格告诉她,跟他走,她的一世将沉沦堕落,守护着一个不爱她的灵魂,战战兢兢于他的恨,这种日子是煎熬。

  但在他转身离去的那刻,她后悔了,即便煎熬,她至少保有幻想的幸福,不若现在,没有他、没有幻想、没有薄弱的幸福感。

  木门被推开,咿呀声惊扰了小书,抬眼,他从衣柜缝里看向来人。

  自从母亲去世后,这里访客不再,垦丁传奇已成过去。当来人转过身来,小书才瞧了仔细,是他,那个温柔男人,那个说起未来便满眼灿烂的姜冠耘,妈妈说过,她看人很准,他是个有肩膀、有担当的男人。

  肩膀?担当?

  小书没依靠过任何人,她不晓得被保护的滋味,只能凭空想象小鸟依人,是甜蜜?是温馨?还是心悸?她不晓得,只希望他停留久一点,隔着衣柜门板,让她拥有片刻幸福。

  走近床沿,冠耘看着凌乱床铺,腐败的气息传来,他皱眉。

  曾经,他以为碰上此生的眷恋,她的娇憨、她的天真、她的热情,她不受世事羁绊的性情,在在都让他心醉,没想到,真相揭开,竟是龌龊!

  不过七日,他让自己陷入热恋,他将所有八卦斥为无稽,认定是她的美丽引起妒嫉。

  他不惜与家人闹翻,为了娶一个年龄比他大的女子,结果却……摇头,他不想承认错误,错误却站在眼前,提醒自己的荒谬。

  那日,他们走在海岸边,迎面一个女人冲过来,甩了文沛铃巴掌,匆促间,他把她护在身后。

  女人张牙舞爪对文沛铃咆哮:「妳这个不要脸的下贱女人,自己得了脏病还要勾引男人,妳没有男人会死吗?」

  愤怒的女人击出拳头,但全数落在他身上。

  文沛铃在他身后哭得凄惨,圈搂住他的腰,不断说:「我没有,我不是,我根本不认识妳的男人。」

  她哭得悲恸欲绝,哭得他心肠绞碎,当时,他认定一个美丽的女人在乡间生存不易,于是将她娶进门的念头萌起。

  没料到那竟是真的,她真的人尽可夫、她真的以下半身赚钱、她真的对他说过无数谎言,精明的姜冠耘竟栽在一个历经世情的女人手心!

  冷笑,他嘲讽自己的简单,嘲笑自己被美色所惑,看来他和一般男人没太大差异。

  衣柜中,小书发麻的双腿稍稍挪动,声响吸引了冠耘的注意力,他打开衣柜,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姿势,一个纤细女子,蜷缩住自己。

  半晌,她望他、他看她,两人沉默不语。

  小书从不敢直视他人,没有衣柜门作掩蔽,她的目光放低。

  冠耘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只见到两条瘦伶伶的手臂,圈住满是红点的细削双腿,乌黑长发披垂,盖住她的眉眼和半边脸。

  缩缩身,衣柜里就这么点大,小书躲不开他的冷冽目光。

  「为什么还在这边?」

  他的声音没有表情,她猜不出他的心情。

  「我只能在这边。」小书幽然说。

  「妳十六岁?」

  「对。」

  「她才大妳十岁,不可能生出一个这么大的女儿……哦,我懂了。」恍然大悟,原来连她的年纪也是谎言。

  「对不起。」小书轻语。

  对不起她居然向他说对不起?讽不讽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妈妈并不想这样。」小书低语,妈妈想要的是平稳的幸福,不是意外。

  「她并不想?哈!她不想谁有本事逼她?是那个男人将她推到床上,强暴致死?是我满足不了她的欲望需求,她只好红杏出墙?妳的借口未免可笑。」

  他的震怒吓倒小书,但她觉得该挺身为母亲说些什么。

  「她不是故意的。」

  「好一个不是故意,妳知道她的『不小心』让我变成多大的笑柄?我认为自己很聪明,不易受骗,没想到她几句谎言就将我耍得团团转!清纯茉莉?根本是讽刺!好啊,妳想不想知道『非故意』造成的伤痛有多大?要不要我教教妳?」对着一个十六岁的小女生失控吼叫,他的情绪荒谬可笑。

  舔舔干涩嘴唇,小书无助地望着他。「对不起,可是妈有难言之隐。」

  好个难言之隐!他深吸气,压下怒气,这是她自找的。「文沛铃的后事处理好了?」

  小书点头。

  「要跟我走吗?」

  他没有义务照顾她,可她酷似文沛铃的脸庞,让他的决定近乎冲动。

  是的,他满腹的怨与恨,需要一个宣泄出口,而小书,将是怨怼收纳盒。

  这回有了之前的懊悔作前提,小书不考虑,点头答应,泪滚下,这些泪很复杂,有伤心、有感激,有悲情,也有对未来的憧憬。

  「永远不准在我面前掉眼泪,妳哭的时候像妳妈妈,这种虚假眼泪,让我觉得恶心。」他吼她,生平第一次对女人不客气。

  掉头,他走出小屋。

  下一刻,小书自衣柜间抱起自己的包包,冲出家门,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没有回首、没有恋栈,小书走出旧生命,迎向新未来。

  她不晓得,前面的路是康庄平坦或坎坷难行,她只想追随他的脚步,一步一步,走进有他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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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冠耘对小书很糟。

  新购的牧场里聘用十几个员工,小书必须独自打理十几间宿舍,还要照料所有人的三餐,这对一个未成年的小女生来讲,工作量是过度了。

  可小书甘之如饴,在打扫冠耘的房间时、在为他做饭时、在她看见他穿著自己亲手洗烫的衣服时,她觉得好幸福。

  她在冠耘身边来来去去,偷空望他,看他照顾牛羊的背影、看他耙草时的专注,顿时,生活有了目标。

  小书认真拚命,学校不去了,将所有精神用来让大家满意。

  清晨,天未大亮,她就醒来,从洗衣、晾衣开始,然后做早餐、洗碗盘,接着提着菜篮上市场,选购食材。

  她的动作可以用迅速来形容,买完菜,回到牧场,还能偷空整理几间宿舍,然后做中餐、整理餐厅、宿舍、煮晚餐,收衣服、整理办公室……效率让所有员工竖起大拇指,对这个未成年童工同声钦佩。

  小书很忙,忙得相当起劲,彷佛上帝赋予她新的生命意义,尤其在第一个月底自他手上接到两万块薪水时,雀跃的心让她发觉,生活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困难。

  渐渐地,生活周遭的善意,让她稍微有了自信。

  偶尔,她能抬眼正视人群;偶尔,她能主动对人打招呼;偶尔,她也能加入大伙儿的热闹中。

  她的快乐看在冠耘眼里很不是滋味,那根本不是他的本意,他带她回来,给她一个姓,是为了惩罚文沛铃对他的欺骗,要她即便在地下,亦不安心,哪里想到小书却悠游自得、快乐如意得很!

  见她把工作打理得人人满意,他不爽;见她拿到薪水,眼底绽放的喜悦,他不爽;见她拉着阿德,要求他陪她到邮局储蓄,他更是不爽到极点。

  于是,他不给她好脸色,把工作一件一件往她身上加,他不准她有时间与人玩笑,不准微笑在她脸上绽放。

  冠耘的「过分」看进所有员工眼里,知道原因的人保持缄默,不晓得的人则义愤填膺。再怎么样,小书是牧场里的唯一女性,怜香惜玉是所有男人都会有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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