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好一阵子,司为才渐渐停歇下来,幸好她没有上妆,否则一张脸哭都哭花了。
“好了,小姐。”有意将她扶正,淘出帖子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瞧您,眼睛都哭肿了,这下非得上妆不可,季公子正等着呢!”提起季遐,是希望她别再沉溺于难过的情绪中,有意知道这招屡试不爽。
果然司为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了,乖巧地任有意帮她上妆梳髻。
这一耽搁,等她到达西湖湖畔时已是黄昏时分,司为停足岸边,向“柳洲亭”望去,隐约可见到一抹身影静待亭中。
她收回视线,低声向正在招船的有意道:“你先回去。”
有意虽有些担忧,却仍是点了点头。“小姐自己千万要当心些。”随即依言离去。
司为则乘上小舟,指示舟子朝亭中滑去,距离越来越近,她亦掩不住心中那抹强烈的希冀。
季遐在这儿已经等了她一整天了。
从清晨到现在,满桌的酒菜冷了就撤,撤了再上,不停更换,时时保持菜肴的热度和新鲜,这样下来少说也换了二、三十趟,他却半点也不在意,一心只在前来游玩的人群中搜寻那抹鲜绿色的身影、他心中的仙子。
这时,一叶小舟正朝他这儿缓缓驶近,他瞥了眼,心中扬起浓浓的失望。
又不是!他呆坐椅上,失落的啜饮着酒。
看样子她是不会来了,有意情的果真半点也没错。她……一定还在生他的气吧?所以才不肯见他……
水酒一杯一杯地落肚,他试图忽略自己心中难过的感受,然而却失败了,这感觉不但未曾消失,反而逐渐加剧。
他不想,也无法带着司为的恨意离开江南,她一日不原谅他,他就一日不快乐,而现在他的心情更是荡到了谷底。
再坐不住了,他霍地起身。
他要去找她!他已经没有时间了,片刻也浪费不得。
才离开亭子,一个娇小香软的身子便猛地撞进他怀中。
“好痛!你做什么啦?”
不满的抱怨声发自他怀中,他惊喜万分地低下头。“司为,是你!你终于来了。”他忘情地抱起了她,心中喜悦难以形容。
她终于还是原谅他了!
“你干么?炔放我下来啦!”司为哇哇叫着,十分不习惯脚踏不到实地的感觉,只能搂着他的颈项,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哦!”他依言将她放下,不过仍紧圈着她的纤腰不肯松手。“我等你好久了。”
司为轻哼一声,不语。
季遐疑惑地望着她,不知怎地,他总觉得她有点不太对劲。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司为抬首,语气淡漠。
“司为?”她的异常引起他皱眉。“你怎么……你、你穿白衣?”
瞧瞧她,一身的素白,就连发上钗饰也是镶着珍珠的白玉纹凤钗,全身上下除了黑、白和唇间的一点朱红,他找不出其他的颜色。
现在他非常肯定她有心事了,因为她从不穿绿色以外的衣衫,今儿个却一身白,也难怪刚刚他会认不出小舟上的女子就是她。
“你怎么了?”他忧心地问道。
“我?没啊。”司为还他一个敷衍的微笑。
她这副软弱无力的样子让季遐更加担心了,这根本就不像他听认识的司为嘛!
“司为,别瞒我,出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他不安地急问。
“我说了没有。”她想撇过头,他却不允许。
“司为……”正想继续追问,却忽然发现她双眼可疑的浮肿,这下他更急了。“你哭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司为,你快说呀!别折磨我了,司为?司为?”
司为翻了个白眼,不耐道:“没有啦,你再问,我要回去了。”
季遐听了难掩心痛。“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我这是在担心你啊!你不知道吗?还是,你根本不要我关心你?”
司为沉默了会儿,摇摇头。“不是。”
“那就告诉我,你为什么哭?有人欺侮你了吗?还是伤口又痛了?”
“不是,伤口已经结痴了。”他给的药灵验异常,伤口恢复迅速,若不是他提起,
“那是为什么?”他不停追问,执意非知道答案不可。
她不敢讲,怕话一出口,她的情绪就要失控了,她不想在他面前失态。
“司为。” 他加重语气,低声唤这。
司为浑身一震,泪水决了堤似的流出来,她突然像是崩溃了大力甩开他的手,蹲下身子捂住耳朵,不停哭喊:“不要问了!不要问了!”
季遐真的被她给吓到了,他着急地搂着她、安慰着她,完全手足无措。“好,好,我不问了,我不问了好不好?”
老天!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敏感又脆弱,仿佛轻轻一触就要碎了。
发生过什么事吗?她这样伤心,连他看了都难过不已,心好痛好痛,就好像被人用力绞紧一般,痛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她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又为什么会为了她的眼泪而心疼?
太不对劲了,这一切该死的是怎么回事?
第七章
季遐烦躁不安,为司为,也为自己。
眼见司为哭个不停,他却毫无办法,这种心痛、无力的感觉深深打击着他,让他焦急不已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静静陪在她身边。
好不容易,司为渐渐停止了哭泣,想来已是重新调适过心情,不再那么悲恸了。
他吁了口气,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
看来她已经完全左右他的情绪了。季遐自嘲地想道。
颇为无奈,不过,其实他并不讨厌。
没有帖子,他就用衣袖替她轻轻拭去泪痕。“好了,没事了,乖,别哭。”
司为点点头,气息一时之间还无法调顺,因此说不出话来。
季遐也不再说话,下巴抵着她的头,环抱着她,耐心地等她恢复平静。
过了好一会儿,司为才开口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啊!对了。”他猛然想起,温柔地执起她的手,拉她人享。
“这是……”司为不解地望着满桌酒菜,强自压抑的情绪又隐隐在血液中浮动。
季遐左手探进怀中掏了掏,将一只绣工精巧的小荷包拿出来,他扬扬眉,笑容满面地亮到她眼前。
司为瞥了眼,注意力暂时被引开,一只如春笋般白嫩的手指轻触着荷包上的绣花,想也不想便道:“东方家的锁针绣。”
好厉害!季遐忍不住在心中喝采。
才轻轻摸了一下,她就可以准确无误的一口道出它的来历,果然不愧是闻名天下的“江南织造”唯一的继承人,她的确有那资格。
想这东方家的刺绣可是当今世上的一绝,而他们的拿手针法就是锁针绣和缠绣。
东方家的绣品可说是千金难求,因为他们虽然拥有绝顶的刺绣技巧,却不外传,也不出售,想要他们的绣品,除非是关系匪浅的亲朋好友才可能得到一、两幅,像他也是辛苦地套尽了关系才得以将这只不过半个巴掌大、造型又不甚起眼的小荷包给弄到手。
还不就是为了讨她欢心嘛!再辛苦也值得。不过当初他并没想到这么深,还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地想给她最好的。
“荷包只是小玩意儿,里面才是我真正要送你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司为,开心点,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呢!”
爆炸性的句子轰然在她耳边回响,司为呆立着不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屏障正迅速瓦解,过于平静的表情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