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能算是真相。」理哲连忙提醒。「到目前为止还只是你外婆的猜测,我爸爸并未加以证实。」
贝嘉温顺地点点头。理哲颇觉安慰,以为自己的话点醒了她,谁知她却很同情地说:「我了解你的感觉,突然跑出一个妹妹,难怪你不能接受。」
「什、什么——」贝嘉的自以为是害理哲结巴。
「我了解,我真的明白。」贝嘉轻轻打断理哲,且自顾自转移话题:「啊,现在该我问你——爸爸呢?现在都快十二点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理哲注意到贝嘉连「我」字都省略了,她已经认定自己跟他是同父所生。
「我爸爸跟我妈妈出国旅游了。」理哲刻意强调「我」字。
贝嘉愣一下,立刻追问:「爸爸跟你妈妈结婚了吗?」
「当然结了,不然我怎么生出来的?」理哲被问急了,顾不得会不会打击贝嘉。
贝嘉的黑眸凝住,有点沮丧地低喃:
「唉!果然跟我担心的一样,我是私生女。」
理哲正想找点话安慰贝嘉,谁知贝嘉转眼又露出笑容,目光发亮地说:
「这样更好,我不但有爸爸、哥哥,还多了一个妈妈。」
理哲顿时哭笑不得。贝嘉的乐观简直异于常人,她的思考逻辑,一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只好端起面孔,十分严肃、认真地看着她。
「贝嘉,听我说,除非我爸爸亲口证实你是我的妹妹,否则我是不会相信的。」
理哲的话像无情的冷风,一下子吹灭了贝嘉眼中的光采。
「你真多疑。」贝嘉不甚满意地摇摇头,又妥协地点头:「好嘛,那就等爸爸回来,到时候你就不能再否认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贝嘉的用词教理哲心惊,他担忧地想到了母亲。倘若结果真如贝嘉所言,他母亲情何以堪?想到母亲可能面临的伤心与痛苦,他凝重地皱起眉头。
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听见贝嘉迟疑地问:
「嗯——爸爸什么时候回来?」贝嘉问完便咬住下唇,表情怪怪的。
或许是他的措辞太伤了她,理哲无奈地猜测,像要弥补什么温柔地说:
「不一定。也许三个月,也许半年……甚至一年。」
贝嘉顿时瞪大了眼,没料到会得到如此怪诞的答案。
看见贝养的反应,理哲赶紧解释:
「我爸妈这趟出国是自助环游世界,好玩的地方就多玩几天,不好玩的地方就尽快离开,并没有固定的行程跟时间表;所以我只知道他们不玩个痛快不会回来,并不清楚他们哪一天回来,我甚至连他们现在在哪一个国家都不知道。」
「这么说——你也没办法联络上他们喽?」
「嗯,除非他们主动联络我。可惜他们已经说过,要等到回家那天才会打电话通知我去接机。」
很明显的,贝嘉的错愕转为失望。
理哲了解她为何失望,她一定想尽快听到他父亲证实她的身分,理哲也祈祷父亲心血来潮忽然联络他,但他希望听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答案。
「现在,你跟我只能耐心等他们回来。」理哲叹息似地结论。
贝嘉静静看着理哲,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第三章
一定是月光唤醒贝嘉的。当她睁开眼,只见窗外高悬一轮明月,月光穿窗而入,银灿灿照亮了康家客房的床铺,以及仰睡在床铺的她。
明月之中,恍惚映现外婆慈祥但目露担忧的脸。
外婆果然有先见之明。外婆曾提醒她不要太乐观,她却不以为意,满怀希望前来,满心以为父亲会展臂拥她入怀,喜孜孜与她共叙天伦之情;结果,她非但未见到父亲,心中反而萌生许多纠缠不清的困惑。
表面上,她个性乐观,而且是无可救药的乐观;其实,保持乐观乃是她鼓励自口己,同时不让外婆为她操心的方法。
她做得还算成功,负面的情绪总被紧紧绑住,鲜少干扰她;但是,今天,她第一次体会到自己的脆弱,康理哲的态度轻易粉碎了她的乐观。失望、怀疑、沮丧簇拥着忧虑脱缰而出,像可怕的怪兽,张牙舞爪弄糟了她的心情。
她不愿意往坏处想,却不由自主涌现这样的念头;陈天才已是虚构,若康启勋也不是她的父亲,该怎么办?
虽然外婆疼她如命,没有父母的呵护到底是遗憾,母爱已不可得,唯一可能的父爱就变成她朝思暮想的渴望。
可是,康理哲——她的哥哥竟然完全否定了她的渴望。
脑中浮现康理哲带她来客房时,那副脚步沉重、眉头深锁的模样,她不禁叹口气。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再这样下去,她肯定会忧郁而死,而且是睁着眼死在床上。
那可不行、她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起码也要撑到康启勋出现。康启勋百分之……呃……九十九点九一定是她的父亲,她不能被康理哲动摇信心。
对,就是这样。「只要相信!就会实现」,她记起在某处看过的一句话,不断不断鼓励自己。
可是,阴霾仍若隐若现。
啊!翻筋斗吧。每当她感觉不快乐就会冲到草地翻几个筋斗,就会没事了。
她立刻下床俯视窗外,草地就在窗下,在月光和庭园灯光的辉映下闪烁着绿意。她的房间在二楼,必须踏出房门、绕过走廊、走下楼梯、穿过客厅、经过玄关再出屋门才能到达草地。
不过,她有个省时省力的方法。窗外长着一棵高高的椰子树,笔直的树身宛如长杆,爬杆滑杆是她十分擅长的运动项目,她决定利用树身下到草地。
她扭开玻璃窗的锁扣,伸手拉开窗户——「碰!」窗户开了,却因她用力过猛而撞出巨响,撼动了寂静的黑夜。
理哲就是被那声巨响惊醒的。当他以为小偷闯入急忙跑向窗边察看时,心脏差点跳出胸口。
他的房间在三楼,窗户正好斜对着贝嘉的窗户,他清楚看见贝嘉爬出窗外站上窄不隆咚的窗台,然后伸长手想去碰椰子树。
天啊!她会摔死!
「喂!快进去——」理哲紧张大喊,紧闭的玻璃窗隔音太好,贝嘉根本没听见。
理哲正想开窗,贝嘉已测好自己跟椰子树的距离,忽然纵身向前跳去,双手双脚跟着扣住树身,如同一只无尾熊。
理哲脑中一片空白,两只脚反射性地冲向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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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理哲狂奔到椰子树下,贝嘉却悠哉地仰躺在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双脚闲闲打个交叉。
理哲不知道贝嘉是如何爬下椰子树的,更不知道她已经翻完筋斗。见她平安无事,他心口一松、双腿一软便瘫坐在地上。
「你怎么在这里?」理哲的出现和那副惊魂甫定的样子让贝嘉很诧异。
「还说呢!差点给你吓死。你为什么半夜不睡觉,却爬出窗外表演特技?」理哲余悸犹存地抱怨。
以为自己的举动全被理哲瞧见,贝嘉瘪一下嘴,不再隐瞒。
「我想念外婆。而且——你一点也不欢迎我,我好伤心。」贝嘉的声音好委屈,宛若控诉。
「我哪有?」理哲意外得差点咬到舌头。
「你有。你垮着脸、皱着居,一副很不欢迎我的表情。」
垮着脸?皱着眉?理哲恍然大悟。
「你弄错了,我只是、只是——」理哲结结巴巴,不敢言明他是怕父母失和才垮脸皱眉,那样说等于直指贝嘉是惹事生非的祸源,可能更加刺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