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姊姊没有害我,是我求她的,她是在帮我。」庄小蝶总算说了一句老实话,充满泪水的眼睛可怜兮兮瞧着她,「好姊姊,妳就答应我吧,我一天也坚持不下去了!」
「那么慕容公子呢?」曲施施镇定地反问。
「呜……我、我不要嫁给他了!」
「哎呀,乖女儿,妳总算想通了?!」庄夫人惊喜。
「如果要我受这种苦才能得到他,我宁可放弃。」庄小蝶正式宣布,「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会这样傻,为一个男人吃这么多的皮肉之苦,呜,我不要嫁给他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傻的女人?呵呵,的确是有,而且此刻就站在这一间屋子里。
曲施施笑了笑,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了不起,那样倔强的庄小蝶,不过节食短短数日就弃械投降了,彷佛故事才开头就收了尾,而她居然坚持了那么多年,咬着牙承受那么多的皮肉之苦,她原以为全天下的女人为了爱情都会如此飞蛾扑火,但现在她才发现,并非人人都像她这样执迷不悔,像她这样……傻。
好吧,她很高兴地看到庄小蝶能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很高兴这个世上少了一个像她这样趺入深渊而无法自拔的女子。
「那就放弃吧。」她轻轻地回答,
这句话,是对庄小蝶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她回过头,看了看她爱了多年的男子,那男子此刻也已定进屋子,一心一意只把目光投在他那个卧床的妹妹身上,丝毫没有与她的目光相触。反正他从来也没有注意过她,她早已习惯了。
第五章
庄康像平时那样走进芙蓉坊。如果人在京城,他每天都要去看看瑶池,这已成了习惯似的。有时候,她会借口要接客而将他拒之门外,但他总是耐心地在走廊上苦等,一直等到她心情好地打开门。
但今天,他发现四周的气氛跟乎日不太一样。
那个素来笑意迎人的鸨母,今日一见到他,便绷紧了脸,说话吞吞吐吐、推三阻四,不让他往瑶池房中去,而芙蓉坊的其他人,则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他敢确信,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而这事肯定和瑶池有关。
「庄公子,」鸨母拦住他的去路,「瑶池姑娘现在不方便见客。」
「那好,我可以在这儿等她。」反正等待对他而言,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庄公子,我看您还是回去吧,这一等不知要等多久呢。」鸨母面露难色。
他笑了笑,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但他万万没想到,平素爱财如命的鸨母见了这锭银子,竟然无动于衷。
「唉,庄公子,我看您是个痴情的人,所以也想劝您一句,天底下的好姑娘这么多,您何必对瑶池念念不忘呢?」她双手一推,把银子推给他。
「怎么?」他霉微诧异,「妈妈嫌少?」
「不不不,」鸨母连连摇头,「庄公子对我芙蓉坊一向慷慨,我实在是因看您可怜,所以才劝您。」
「妈妈觉得我可怜吗?庄某倒不这么认为。」他倔强地道。
「实话对公子您说了吧,」鸨母叹了一口气,「如今瑶池姑娘接不接客,已经不是老身说了算了。」
「怎么?」他心中一惊,彷佛预见了某个残酷的答案。
「瑶池姑娘已经被人赎身了。」
答案果然残酷,虽然有了预警,但仍然被打击得霎时浑身僵硬。
「赎身?」他难以置信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他以任何人都难以阻挡的速度,飞身往瑶池房里奔去。
门被撞开了。其实这道门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撞开,从前体恤她的心情而不让自己过于鲁莽,但此刻他什么也不顾了。
瑶池气定神闲,正坐在桌边饮茶,长长的裙襬拖曳在华丽的地毯上,淡香萦绕着她镇定的面孔。
屋里除了她之外再无别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所谓的接客不过是赶他走的借口。
「庄公子,」她客气地唤他,「你来得正好,我沏了好茶,从今以后我们在一起品茶的日子可能不多了,快坐下来喝一杯吧。」
庄康怒火正旺大袖一挥,将她递过来的茶杯扫落至地面。
滚烫的水烫伤了他的手,但他丝毫不在意,只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气定神闲的她揪起来。
「妳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质问她,酸涩哽咽在他心口,他不知道此刻自己的一张俊颜已经扭曲至变形。
「庄公子指的是有人替我赎身的事?」她仍旧浅笑盈盈,「这样不好吗?做为多年的老朋友,你不为我能脱离苦海而高兴吗?」
「我早就说过要替妳赎身,为什么妳不愿意,反而要让别人……要让别人……」他的身子颤抖,短短的一个句子却怎么也说不完整。
「天底下任何人都可以为我赎身,惟独你不可以。」瑶池嘴角轻扬,狠心地道。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一个孝子,而你家里人会看不起我!」她昂着头,保持着傲慢,用傲慢的姿势来保全自尊。
「怎么会?」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怎么不会?」她柳眉一挑,「像你那种循规蹈矩的家庭会允许你娶一个妓女?就算他们最终同意你娶我,也不会让我当你的正室,我只能当你的小妾,看着别的女人霸占你,我才不要过那样的生活!」
「我真的不在意,如果妳害怕我家里人,我可以带妳远走高飞,」庄康拚命地反驳,「可以找一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快快乐乐地生活。」
「快乐?我离开了京城,没有了锦衣玉食我不会快乐!」她一口回拒,「庄康,不要作这样的白日梦。」
「那个替妳赎身的人,他家里人会同意吗?」
「他家里人可不敢管他!」瑶池微微一笑,「何况,像他那种家庭,买一两个青楼女子回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庄康简直要疯了,他不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事?为什么他最最心爱的女子,宁可选择一个陌生男子也不愿意选择他?他不愿再多想,他此刻只打算把她强行带走,无论她怎么挣扎反抗,他都要把她带走!
「庄康,」瑶池早已看清他的心思,只见她后退一步,「你不要过来,也不要想对我做什么,否则我就咬舌自尽。」
「妳……」他霎时愣住,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我头上插的簪子都很锋厉,除了咬舌自尽,我还可以用这些簪子刺破喉咙,」她双目炯炯地威胁,「庄康,你希望这样吗?」
他希望这样吗?他怎么可能希望这样呢?
从小到大,最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她受到伤害,他宁可自己伤痕累累也要保护她的完美无瑕,可惜无论他再怎么努力,终究事与愿违。
「庄康,你就答应我吧!让我离开,」她凝望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柔和,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求你了。」
呵,从小到大,一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她总是用这种撒娇般的口吻对他说:求你了。
他从来不曾拒绝过她,总是尽自己所能满足她的任何要求,哪怕把眼泪吞进肚里,哪怕她的要求无理取闹,但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点头。
「庄康,」她轻轻靠过来,在他耳边吹气如兰,「你说过这辈子都不会让我难过的,如果你不答应,我会很难过。」
「那个赎你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他听见自己细如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