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坚持每个星期都来老人之家看望老人们,谁能一直带著笑脸听这些可怜的孤单老人诉说他们过去的故事,一遍又一遍?
老人们说她总是面带笑容,总是温柔的对每一个人——他早就知道,她是温柔的,不是冷漠的。
韩烨低头看著自己捧著的骨灰坛。
刘伯,你也很喜欢净衣吧?上一次,你告诉我有个很善良的女孩每个星期都会来看你们,那个你想介绍给我认识的女孩,就是净衣吧?
你放心,我已经认识了她,也了解她的好,我不会放开她,我也会陪著她,所以,你不必为她担心,像你这样洒脱的老人,必然可以在浩瀚的大海里拥抱自由的感觉。
童净衣走到他的面前,眼里噙著泪水。谁说她是个冷漠的女子,此刻,在她那双盈盈如秋水的眼眸里充满了离愁,和一片孺慕之思。那里面有深刻的感情流过,衬托著她白皙中带著宁静的脸庞,显得那样哀伤,也那样高贵。
“刘伯,这片大海就是你未来的安息之地,它那么广阔,那样无垠,正如你的胸怀一样。”她虽然悲伤,可是却用肃穆的口气平静的说出这些话。
韩烨眼里闪过一丝怀念的光芒,他打开骨灰坛,用最慎重而崇敬的语气说:“让他安息吧。”
童净衣用明亮的目光看著他,然后缓缓点头。她伸出的手虽然有些颤抖,可是她的表情却充满决心。
他们对视一眼后,在所有前来送别的人注目下,开始郑\'(^重的将骨灰洒向大海。
去吧,刘伯,去你想去的地方,我们会永远怀念你,也请你记得我。
童净衣在心里默默念著,细白干净的骨灰从她如白瓷般细腻的手里飞洒出去,立刻随著风飘向远方。
渐渐的,她的眼里涌出泪水,无声滑过她光滑的脸颊。
韩烨的表情同样肃穆与充满感情,他并没有再看童净衣一眼,而是怀著崇敬又沉痛的心情,将骨灰缓缓的洒向大海。这是老人最后的心愿,他要替他完成。
刘伯活著的时候,他几乎什么事也没有为老人做过,只是一再从老人那里得到关心与建议,这是他唯一可以为老人做的一件事,他必须亲自去完成。
四周都是安静的风声,似乎也在为这位值得尊敬的孤苦老人送别,一切在无声里进行,却又显得那样庄重和哀伤。
当一切结束时,童净衣和韩烨依旧望著那片无边无际的大海,这就是老人的归宿了,愿这片大海可以让他的灵魂得到安息。
“走吧。”院长走到这对年轻人的身边,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让他安静的去吧,这是他的心愿。”
韩烨点点头,再一次用眷恋的目光凝视这片大海,然后转身拉住童净衣的手,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几乎没有温度。
“走吧。”他抿著嘴角,什么也没有说。
童净衣默默点头,非常安静的跟著他转身,他们一起小心的走下悬崖,她一直沉默著。
她的沉默让他隐隐有些担忧,她竟是这样脆弱和感情丰富,原来,在她那冷漠的外表下,是一颗比任何人都温柔敏感的心。
他真的找到了一块瑰宝,而他应该如何去好好珍惜,让她感到幸福,甚至快乐呢?
“韩烨,他应该不再孤独了吧?他总是说,大海是这样的广阔,蕴藏著无数宝藏,所以他在大海里,不会孤独了,是吗?”走向汽车的时候,她用平静而悠远的声音问。
听出她语气里的一丝热切,他用力的点头。“是的,这是他的归宿,他不会再孤独。”
“这样就好。他总是孤单一人,所有的孩子和亲人都比他早离开这个世界。可是,他却依然用笑容对待身边每一个人。我喜欢听他说话,也把自己的事告诉他,他是最好的聆听者,也是最好的安慰者。”
韩烨深有同感的点头。“他在我心里,也是这样的人。”要继承庞大的家业,身为独子的他,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压力。
所有的人都希望他能做到最好,虽然他不曾辜负过别人的期望,却还是被压力压迫著。可是在刘伯这里,他却能得到安慰和理解。
“可我还是觉得他很孤独,那里的老人都是这样的,没有子女,或者子女们从来不来看望。”她感慨的轻轻叹气。
“那我们以后就多来看望他们。”不知不觉中,他说了“我们”,而她也默默点头。
童净衣坐上他的车,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韩烨有些担忧的望了她一眼。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吃饭,好不好?”他可以肯定,这几天她并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童净衣这才转过头来看著他,表情有丝迷茫。“去哪里?”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吃饭。”看来,她又再度神思恍惚了。
“我吃不下。”她低下头去,看著自己的手。
“净衣,我们谈一谈吧。”韩烨将车子停在路边,正色望著她。
“谈什么?”她依然心思恍惚。
“如果刘伯活著,他希望看到怎样一个你?”他的口气有些严厉。
她的眼前浮现一丝回忆。“他……希望我可以真正的快乐起来,他总说我不够快乐。”
她并不觉得对韩烨说太多了,此刻,韩烨对她来说,是唯一一个可以听她倾诉关于刘伯的人,她从没有像这几天这样,感觉自己的心和韩烨靠得如此亲近。
她忘了在他公寓浴室里发生的事,忘了她应该用冷漠面对他。
“那么如果他现在看到你这样不关心自己的身体,消沉悲伤,他会感到欣慰,他在天之灵可以安息吗?”他的声音沉重,却充满说服力。
“他……已经走了。”
“所以我们活著的人应该快乐的过下去。他生前是个笑对人生的人,你刚才也说过这样的话。你以为他希望看到我们对他的死无比悲痛,然后整日沉浸在哀悼和痛苦里吗?”他眯了眯眼。 “我认识的刘伯不会那样希望,而我也不想他对我失望。”
“对你失望?”她茫然的抬起头,呆呆凝视著他。
“对,”他重重点头。“刘伯对我说过,无论遇到任何事,都要相信未来有希望。所以不能消沉也不能悲伤。每当我想逃避现实的时候,他就会这样告诉我。”
“你也逃避过现实?”童净衣无比惊讶,她觉得自己和韩烨忽然间多了许多共同秘密。
原本她是这样怕他,害怕他会看到真实的自己,害怕他说爱她,害怕他想接近她,害怕他会揭穿她的所有伪装……可是现在,她却在他面前流露出自己真正的感情,甚至哭泣。
可是心里却没有志忑不安,她为了刘伯而悲伤,和他一起悲伤。
“你以为当一个大集团的继承人是很幸福的事吗?那种从出生起就被人操纵的命运,我当然想逃。”韩烨洒脱的说著,嘴角却带著苦笑。
她用一种新奇的目光看著他,仿佛第一次真正将他看清楚。以前她忙著逃避,因为他和其他男人不同,因为他不止想追求她,还看穿了她的伪装。她拼命逃,忘了停下来看清楚他。
“净衣,过去我对你说过很多不负责任的话。我太自以为是,而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又太过大言不惭。我可以收回那些话吗?”他忽然用很郑重的语气说。
她微微吃惊,他要收回的是爱她的话吗?忽然间,她感到有些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