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就是这样低调,却又了解人生。”这个住在老人之家里的老人,是韩烨少数敬佩的人其中一个,他的突然死亡让韩烨觉得无法接受。
“你也不必太难过,他是个看透世情的人,他走得很安详,没有任何痛苦。”院长慈祥的笑了笑。
“他是在医院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吗?”
“是的,他不让我通知任何人,他说不想看到别人为他哭泣,不想看到别人悲伤的脸。”
“他永远这样为人著想。”韩烨的眼前浮现老人慈祥而布满皱纹的脸,还有那双看透世情的睿智眼眸,一个老人院里的老人,却是他这辈子最敬佩的人之一。
“他泉下有知,不会希望看到任何人为了他的死而难过。”
韩烨郑重的点了点头。“他的身后事都安排妥当了吗?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帮忙。”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目光又变得坚定起来。
“刘伯没有家人,他的事我们会料理。他的愿望也很简单,火葬完后把他的骨灰洒向大海,一切都干干净净,简简单单。”
“他就是这样的人。”韩烨抿了抿嘴,似乎沉思了一秒。“我可以去他的房间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你应该知道在哪里。”
“我想一个人去。”韩烨对院长点了点头,然后带著沉重的表情走向老人的房间。
刘伯的房间在二楼,他和另一位老人合住。不过一年前那位老人也走了,就只剩刘伯一个人。印象里,那间房间他在去英国以前常去,可是从英国回来以后,他只去过一次。
韩烨心里有些愧疚,他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其他的事,已经好久没有想到来看望老人之家的老人们。
他一把推开房门,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在那间干净的房间里,已经有人了。
那是个正在哭泣的女子,而从她的侧面看起来——居然是童净衣!
第五章
韩烨有些震撼的站在房间门口,定定的望著那个坐在老人床边,暗自垂泪的美丽女子。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哭泣,而且是这样悲恸,这样伤心欲绝的哭泣。
韩烨向前走了几步,看到她被泪水浸湿的凄美脸庞。她的悲伤如此真诚和毫无掩饰,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哀恸里,丝毫没有发现他的进入。
韩烨觉得自己闯入了她的私人领域,虽然他一直很想看到她不再冷淡疏远的表情,却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闯入。
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可是双脚仿佛无法听从大脑的命令。
因为她的哭声太过哀凄,每一次低低的抽泣都能牵动他的神经。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她却一边擦著眼泪,一边站了起来说:“刘伯,你好好去吧,我一定不会忘记你,永远不会……”她的声音哽咽,说著说著,泪水又大滴大滴的从眼里落下。
韩烨朝她走近一步,想要安慰她。
而就在这个时候,童净衣也恋恋不舍的转身,她哀戚的目光缓缓上栘,正好落在他的脸上。
她倏地抚住自己的胸口,楞楞望著他。“你,你……”下一刻,她猛地转过身去,拿著手帕不断擦著自己的眼角。
“不用擦这么用力,我已经看到了。”他平静的说著,将双手插进口袋。
童净衣的背脊微微僵了一下。
“看来你常来这间老人院,也对老人们很好。”他想到那次偶遇,当时她说是代表父亲来捐款的。
但看到她现在的泪水,谁会相信她说的话?
“你可以出去吗?”她虽然极力想要维持平静,声音还是在颤抖。
“为你敬仰的老人哭泣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你的泪水在我眼里比宝石还要珍贵。”站在她身后,他沉吟了一秒后,向她走去。
“我只是想一个人,我……”她无法遏止自己的悲痛,当他走到她眼前时,她抬起泪眼望著他,望著他同样沉痛的脸。“上个星期我还来看过他,他看起来那样健康和硬朗,怎么会突然就这样……就这样去了呢?”
“这就是生命的无常,也是生命的定律。”他自责的闭了闭眼,为什么他不能多来看望这些老人们?
“太残酷了,我无法接受!他、他一生受苦,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为什么上天还要带走刘伯?”泪水沿著脸颊而下,她在他的面前落下了真心的泪水。
“我记得刘伯生前说过,如果他走了,那也是很自然的,正如潮起潮落,日升日落一样,人生有开始,也有结束,他早就知道总有一天要离开。”他张开眼,血丝布满他深刻的眼。
“是吗?他真的这样说过吗?”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她看不清他的脸,却可以感觉到他和自己一样悲痛,这让她再也没有顾忌的让泪落下。
“净衣,刘伯是一位值得我们尊敬的长辈。如果他地下有知,会希望我们活得快乐,而不是为他的死哭泣。”他扶住了她的肩膀,即使他现在很悲伤,他也记得老人曾经说过的话。
“他是我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我有什么话都告诉他,他对我那么好,永远和颜悦色、对生活充满了热情……他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我……”她很自然的扑进他怀里,因为她能感觉到他和她有相同的感受。
韩烨搂住她纤瘦的娇躯,她真是瘦,瘦得仿佛他稍一用力就能握断她的纤腰。
在她的哭声里,韩烨一样湿了眼眶,他一边搂紧她,一边哽咽著说:“你今天好好哭个够吧,净衣,不必在我眼前隐藏你的悲伤,我也不会在你面前隐藏我的悲伤。”
窗外,一片苍白的日光斜射进来,照在他们的身上,照出他们同样苍白而悲伤的脸。
可是,在这样悲伤的时刻,他们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所以,他们的悲伤并不孤独,可以相互依靠,相互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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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伯的葬礼非常简单,一切都在海边的悬崖上举行。
可是参加的人却很多,虽然深秋海边的风很冷,虽然很多老人也已年近古稀,可他们依然拖著苍老的身体来参加海边的葬礼。
刘伯没有亲人,所以他的身后事都由老人之家代为处理,而韩烨,几乎挑起了所有的事情。
其实,像刘伯这样经历了人生风雨的人,在他死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为他做的事了。他生前就淡泊名利,看破世上的一切生离死别,在他死后,他也不要那一抔黄土,而直接将自己融入广阔无边的大海。
这一天阳光很明媚,蓝天也很清朗。
童净衣穿著一身黑,挺直了纤细的身躯,静静站在海边的悬崖上,望著韩烨手里捧著的骨灰坛。她那双冷淡的眼此刻盈满了哀伤,在这样的时刻,她无法再伪装出冷漠。
韩烨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色惨白得几近透明,无神的大眼再也不见往日的冷冽,只剩下一片悲伤。他忍不住有些担心她的身体。可是他也知道,叫她不要参加葬礼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她要目送老人离开,要送他最后一程。
他抿了抿刚毅的嘴角,开口说:“就让我和净衣充当刘伯的子女,送他最后一程吧。”在这几天里,他听到了许多关于刘伯和童净衣的故事,他也知道,她一直都在资助老人之家,也常来看望这里的老人们。
他早就知道她并不如外表那样冷淡漠然,可也不知道她是这么有爱心耐心的女子,越知道她和老人之间的故事,他越对她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