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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连环下颚紧绷了绷,抿唇不语,内心五味杂陈。

  深吸了口气,他双臂再次朝她靠近,欲将她拥在胸前安抚。

  「不要!你走开,别碰我--我恨死你、恨死你了--」凤宁芙哭嚷着,挣扎着不教他靠近。

  霍连环薄唇抿得更紧,宽额上青筋陡现,正打算强将她锁进怀中,她细瘦双臂却紧紧环住自个儿,翻过身背对住他,身子缩成一只小小虾米,半张脸自然地偎入青草里,哭得昏昏沉沉。

  在她翻身的同一时际,男子双目陡瞠,激辉交迸,剎那间,宛如化作一耸石像,动弹不得。

  她的背……那裸露的纤背……美好的弧度……这究竟怎么回事?

  胸口一闷,他气血翻腾,眼前现出红雾。

  猛然间,他双掌紧握成拳,臂上青筋乍现,咬着牙强令丹田深沉吐纳,费了好大的力劲儿才定静下来。

  跟着,他锐目瞇了瞇,不动声色地呼出弥漫在胸臆间的灼闷。

  那柔背上的肌肤已瞧不出原有的雪嫩,却是五颜六色、密密麻麻,黥刺出一整片的山水路径,那手法与用色,精致到了完美的地步。

  他想,他终是寻到凤氏藏宝图。

  那张该死的藏宝图!

  第九章 千潮万浪几多重

  晨光起,夜幕垂,来来转转,轻晃摇摆,似梦非梦,已分不清虚实。

  她静静蜷伏,手心握着一只系着红绳的小泥偶,那彩绘精巧的胖娃娃只穿着一件红肚兜儿,怀里抱着一头样兽,正笑咪咪地回望着她。

  这叫「大阿福」,大阿福,福气大,希望他能帮妳消灾挡难……

  不--心一绞,她痛得紧闭双眸,想将那张温柔脸庞赶出脑海。

  那是假的,从来就是假的,他跟那些恶人全是一个样儿……不,不是,他比那些人更奸险狡诈,更可恶可恨。

  她恨他……恨他让她憎恨起自己,如此的软弱盲目、优柔寡断,竟不能将他的身影从心田上全然拔除。

  无声无息的,独处的空间教人闯进,一只温热大掌抚上她怜瘦的背,浑身一颤,她倏地翻身坐起,缩着身子退到最边角地带,清澈眸底淡泛水光,倔强且充满戒心。

  霍连环感觉脑门彷佛重重地挨了一棍,打得他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他立在榻边,定定凝望着,片刻才控制住心绪。

  「小淘沙说妳不肯吃东西。」

  「放我回去。」她清冷地道。

  是对他的心防撤得太快,只顾及着方寸翻搅的那份委屈,忙着流泪伤心,忘记了她身上该要守护住的秘密。

  待惊觉,一切皆已不及。

  那一日,当她拥着凌乱不堪的衣衫,惊慌失措地回望他幽深的注视,她猜不透他的思绪,分解不出他瞳底一掠即逝的辉芒,两人久久相凝,谁也没说一句,在那处青草丛生的河岸,宛若两方长年久在的石块。

  事后,他送她回年家大宅,一路上竟是出人意料外的沉默。

  他的举动教她深深迷惘,似乎一直如此重复着,总是不顾她的意愿劫人,嬉闹她一番,又将她完好无缺、不惊动一草一木地奉送回去。

  见他潇洒离去,她甚至有股想追上前去的冲动,想张声唤住他,问他为什么不问?瞧见她刺在背上的图,他半点也不觉好奇,对她全然无语吗?那海宁凤氏自先秦时代便流传下来的藏宝图,近在咫尺,引人垂涎,他当真不心动?

  数不清的疑惑缠绕心头,也不明白因何惆怅,她几难成眠,隔日,她便毅然决然启程回海宁。

  太湖帮的案子虽已结束,风平浪静了些,年家仍遣了十九代的两位子弟带着几个门人,护着她一块上路,动身前,她去探望双目意外复明的祥兰儿,心里为祥兰儿欢喜,却也觉得歉疚。

  祥兰儿拉着她,似有许多话欲谈,她明白她想谈些什么,自然是关于那名陡然现身、出手不凡的男子的底细,可任由着祥兰儿几度的旁敲侧击,她却顾左右而言他,不愿多说。

  这一路上,她不住地猜测,想他是否正躲在某处偷瞧着,如之前的许多次,暗地里守护着她。越猜,心思越是浮乱,害得自个儿魂不守舍,常握着那只泥偶,不自觉便发起怔来,脑中满满都是那张黝黑粗犷的脸庞。

  她不懂他,捉摸不定的,一颗心偏偏有了他的影。

  然后,就在离开开封的第五日,怕错过宿头,一行人决定在一处小镇客栈提早歇下,她晚膳没吃几口便先起身回房,无情无绪地推门而入,一抬眼,就见他沉静地坐在里头。

  乍见他的心绪波动尚不及平复,她喉头发酸,胸臆间滚烫着不知名的热流,他却已来到她面前,目光如炬,声音持平地道:

  「那张图,我必须从妳背上取下。」

  她一怔,神情迷茫,彷佛听不懂他的言语。

  他唇微勾,掌已抚上她的颊,「妳是我的,从头到脚,每一丝秀发,每一寸肌肤,甚至是每一次的呼吸吐纳,都该属于我。」

  那占有意味十足的话意还透露着什么,她无法细思,人再次教他挟走。

  然而这一回,他没将她送回的打算,是真正的劫人。

  他带着她策马疾驰,她在第三次试图脱逃失败后,在他怀里像未经驯服的小兽般又踢又咬,他终是以打穴手法点晕了她,待得睁开双眸,身下摇晃如睡篮,透过小小木窗往外打量,她这才发觉自己竟在海上,在插有五色火旗的大船上。

  他挟她出海,四面八方蔚蔚深蓝。

  之于她,这大地辽阔得指不出一个确切方向,可她终是推敲出来,他是想按图索骥吧,等不及仔细地将图从她背上依样画下,而倘若要杀她取图,待她肉身腐烂,图必定损毁。

  劫她同行,便是为此吧?

  就算现下不往那图中的海域航行,也是准备将她无带回他的连环十二岛禁锢。

  她想笑,眼眶却一阵刺热,想冲着他大吼狂叫,发泄一切怨怒,整个人却空中荡荡的,只觉得荒谬,荒谬这空荡的身躯还感觉得出心痛,于是,她明白了,那是因尝到了真正的悸动,所以心痛。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这个「祸」,她真是躲不了、避不开了。

  「我不会放妳离去。」霍连环浓眉一沉,高大身躯像座山似地伫立不动,使得这原就不够宽敞的舱房变得更为狭窄。

  紧抿樱唇,凤宁芙小脸倔强地撇向一边,没能察觉那双凝注着她的男性深瞳中,迅捷且微乎其微地闪过一丝挫败。

  他粗声粗气地命令:「我让奎五煮了鱼汤,妳待会儿非吃不可。」

  奎五便是当初在艺阁上扮潮神的胖汉子,厨艺着实不赖,是船上的掌杓老大。

  「我不吃。」不能哭。她逼回眼中热浪,努力调匀气息。

  「那我会强行撬开妳的嘴,亲自喂妳吃。」

  她忽地调过脸容,忿忿地瞪着他,「我就把东西全吐出来。」

  这该死又固执的女人!他额角青筋隐隐浮动。

  见她更形清瘦的姿态,才没几日,下巴已变得又细又尖,他胸口不禁发疼,极其渴望能伸出双臂拥她入怀,她却视他如毒蛇猛兽,眸中尽是戒备。

  她就这么不愿与他一块儿,随他到天涯海角吗?

  关于这样的心思,和一个姑娘厮守一生的想法,是打从那一日他窥知了她身上的秘密后,便急速地在脑中膨胀开来,在心窝处烧灼。

  光想着好几路人马,从以往到现下全打着她那片纤背的主意,他呼吸便是一窒,几要压制不住丹田处翻腾的气海,恨得牙根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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