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他掌心的,正是一块半月形的白玉。和玉璞手上的一样,有圆滑优美的半月弧,也有那崎岖不平的直边,而颜色光彩也是一样的迷幻柔润。
玉璞拿起他的半月,颤声道:“你怎么会有这半边白玉?”
“这是我师叔在我二十岁那年送给我的,他也跟我说,这是保平安幸福的。”
“是云杉叔叔?”
赵瞵仍是搂紧她,让她舒服地靠着,轻抚她的秀发,“找到另外一半就更幸福了。”
“真的吗?”玉璞问着,颤抖地将两块半月白玉慢慢接合,双片半月白玉一结合,变成一个亮白的满月。
“满月耶!你看,是满月。”玉璞喜极而泣,这是她的满月,也是娘亲的满月!
真的,心愿皆了,再也没有遗憾。
赵瞵的手掌覆上他们的满月。深情凝睇,“玉璞,嫁我。”
玉璞手持满月依靠着他,感受他强壮的心跳,恍恍沉思,却是不答话。
赵瞵吻上她的额,轻柔地滑到她的鼻尖,“如果你不嫁给我,我就吻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玉璞还是没有回答,脸蛋又红了。但她毫不迟疑地,以最后的力气,奋力抬头啄吻上他的唇。
赵瞵感觉到她的寻觅,立即攫住她的唇瓣,轻柔地吸吮那两片软嫩,探进她口里的芳香,撷取那浓浓的蜜汁,与之交缠。
玉璞,玉璞,我的妻子呵!赵瞵在心底狂喊着,右手抚着她的发,顺势而下,拂上她的脸颊与细颈,再轻轻滑进她的领口,触上她凝脂般的手臂,轻缓地揉捏滑移,最后,他温热的手掌密实地包覆她的胸。
是白玉般的温润,是棉絮般的柔软,但他的手突然不动了,因为,她的心跳竟是如此微弱!
玉璞背脊一挺,从未有过的男性抚触令她心慌。是了,她是赵瞵的人,死是赵瞵的魂,她要相伴他一世,守护他,保佑他……
赵瞵感受到她的激情,心虽不舍,但是怕她伤势加重,正想缓缓抽手,突然发现她心头剧烈一跳,随之平息无声。
而她缠吻的舌也像是退潮而去的海水,慢慢地从他的口中滑落。原是她手上紧握的满月白玉,叮的一声掉在地上,两块半月再度分开。
“玉璞?玉璞?”赵瞵惊恐地抬起头,她合上的睫毛犹湿媲洒地沾着泪水,伊人却是没有回应。
天啊!玉璞死了吗?他的妻子死了吗?
他紧紧揽住她,试图以自己的真气为她导引气息,可是……她身体空空洞洞的,根本无以承接。
赵瞵呆了!
天!她真的死了!
他全身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抱住她纤细的身子,眼泪也跟着迸流而出,像她曾经为他流的,滔滔不绝!
风声凄凉,呜咽如泣,碎玉洞的男儿心也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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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明,赵瞵放下怀中冰凉的玉璞,木然地捡起地上的两块半月白玉,再度结合一个满月,月虽圆,人却已去!
她苍白的脸颊仍有一抹微笑,梨涡若隐若现,她只是在睡觉吧?她只是含笑睡去吧?
他将满月放在她的心口,拉起她的双手交互相叠,让她守着她最心爱的满月,永保她生生世世的平安幸福。
他蓦地起身,狂呼乱叫,用力咬破手指,鲜血淋漓地往石壁上划去。
洞内石壁光滑,血指头写过之处,皆流下斑斑血迹,每一笔划,都垂着长长的血泪,也是他心底永难缝合的伤口,这一辈子,他将不断淌血。
他写着,吟着,又哭又笑,心狂乱,人痴癫。
玉璞吾妻
似水柔情皎皎心,玉洁冰清
险山岣,恶水荒,总把明月送
可奈何,剑无情,忍砍玉盘掷东风
玉碎魂断,摇光坠殒,飘香再无梦!
愚夫赵瞵绝笔
写完,他双手扶着山壁,跌坐地上痛哭,这辈子,他还没有如此悲痛欲绝过。当年父母双亡时,他只有三岁,不懂得悲伤,如今玉璞曾有的失望悲苦,也换他来尝了。
他艰难地移动脚步出山洞,雪花片片而下,山雾白茫,瑶台峰已像个迷蒙仙境,或许灵山本为天女而准备,碎玉洞就是仙子的家。
他搬过一块块石头,跪在洞口,将石头一层层往上堆叠,想为他俩筑一个坟。
“哥哥?”是怜秋在唤他,他置若罔闻。
许鹏飞冲过来,一见悲痛欲绝的赵瞵,震骇地叫道:“她……她死了!”
随后而到的钟悲夏和杜云杉也是震惊不已,自许鹏飞赶来找人后,他们立即连夜上山,没想到……人已死去!
许鹏飞拔出长剑,激动地道:“赵瞵,是你杀死她,是你!”
“对!就是我杀死她!”赵瞵颤巍巍起身,泪眼悲切沉痛,他走向前一步,将胸膛挺在长剑剑尖,大吼大叫地,“你来杀我啊!我原是要封了洞,在里头陪她,你杀了我,我更省事!”
钟怜秋上前拉住赵瞵,急道:“你别做傻事啊!”
赵瞵凄然道:“我若死了,请将我们埋在一起……”
“不行!”许鹏飞怒吼着,“玉璞是我的,你从来没有爱过她!”
“我有!”赵瞵像是跟他比声量,“我比你更早就爱她了,她是我的妻子,我们有信物,一辈子平安幸福的盟约信物!”许鹏飞长剑不放,抖动如蛇,眼里也有泪,“你现在爱她有什么用??她为你吃了那么多的苦,是你辜负了她,”
“是!是我辜负了她!”赵瞵又迎向长剑,“你来杀我啊!”
钟怜秋抽出自己的佩剑,护在赵瞵身前,“笨鸟,不准你动我哥哥。”
“凸眼泥鳅,我先挖掉你的眼睛!”许鹏飞也抓狂了。
“!”一声,杜云杉右手高举拐杖,格开两把剑,神情肃穆地斥喝,“玉璞还在这边,你们吵吵闹闹的,要她死不瞑目吗?”
他目光如电,逡巡于赵瞵和许鹏飞,“枉你们两个血性男儿,竟然为一个女子丧志若此?还亏你们一个是西蟠派的大掌门,一个是东海派的大掌门!”
许鹏飞举剑的手颤抖着,目光从赵瞵移到石洞,愤怒的神情转为极度的悲痛,突然怪嗷一声,人就飞身而去。
“怜秋,快追。”杜云杉命令着。
钟怜秋跺脚,“追他做啥?叫哥哥去,我陪哥哥。”
杜云杉斥道:“你再不去,他那个急烈性子会把散花山庄砸烂,快去!悲夏,帮儿封洞。”
“不!”失魂落魄的赵瞵猛摇头,“我要亲手送她,在这里陪她。这里好安静,像个世外桃源,夏天还可以看牛郎织女,她一定会喜欢。”
洞口的石块继续往上堆叠,赵瞵神情恍惚,嘴里念念有辞,看得杜云杉和钟悲夏忧心忡忡。
雪花覆满了赵瞵的头脸,他身上都湿了,正当他拿起一块大石头,高举过肩时,突然失了重心,石头落地,他也跌了一跤,狂吐鲜血不止。
“悲急攻心!”杜云杉上前一看,赵瞵已然昏死过去,他迅速点穴通气,“悲夏,快背他下山,再去找何大夫。”
“师父,您呢?”钟悲夏即刻背起赵瞵。
杜云杉瞧着三分之一空洞的洞口,衣衫下摆在风雪中荡着,“我帮他封好碎玉洞。”
杜云杉看完石壁上的词,轻叹一声,坐到石床床沿,仔细凝看玉璞。
他没有封洞,他按捺不住再见玉璞一面的冲动,于是挪开赵瞵辛苦堆叠的石块,走进这个睽别近二十年的伤心地。
曾经,他和馥兰在此偎依缓缓,年少的他捡起满地的碎白玉,和她缔结一个永恒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