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戚少瑛拿手拂开沾于纤颈上的数缕青丝,眼底有着深邃的爱怜。
带着浓浓的睡意,璃儿轻轻地应了声,随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微睁眼,含糊不清地问道:“瑛哥哥,这是哪儿呀?”
“家,咱们回家了。”他轻搂着纤瘦的肩头,小心移了个身,好使她安睡。
“回家?是瑛哥哥的家么?”终是到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心底有着几丝雀悦。
“傻璃儿,这儿也是你的家呀!”
想了想,璃儿轻轻地摇摇头,“不……这儿不是璃儿的家,璃儿的家在峨嵋山,那里有好美的花,高大的树,还有很疼很疼璃儿的珞姊姊……”
“难道瑛哥哥就不疼璃儿了?”戚少瑛点了点她娇俏的鼻尖,轻笑道。
“不,瑛哥哥同珞姊姊一样都很疼很疼璃儿,璃儿喜欢珞姊姊、喜欢瑛哥哥。”她顿了下,倏地抬首,朝他笑道:“可璃儿知道,那是不同的。”
“喔,怎么个不同?”他饶富兴味的抿唇一笑,抬手托腮,想弄清楚眼前的傻姑娘脑子里又是在想些什么。
这该怎么言明的好呢?珞姊姊和她是同类,有的是那份亲腻,而瑛哥哥却不同,他是个人,还是个男人,和她是完完全全迥异的物种。璃儿嘟着嘴,若有所思地皱起秀眉,脑子千回百转,拚命地思索就是不知该如何解释的好。
“嗯……这感觉璃儿也说不上来,就是见着瑛哥哥,心口便会噗通噗通地乱跳,有时酸涩涩,一会儿又甜如糖水,可没吃糖,怎会甜甜的?”眼儿咕溜一转,目光定在面前的容颜上,她撇撇嘴,攀上他的颈子,搂紧着问:“瑛哥哥,你会不会这样呀?”
此言问得戚少瑛心情大好,喜不胜收,不禁紧紧环抱着她,俯于耳边道:“瑛哥哥一见璃儿便欢喜,只会甜,不会酸,璃儿又怎生酸涩呢?”
“璃儿不清楚,可一旦想起方才那叫翠娘的猛瞧着你,心口就难过了。”噘起小嘴,她赖在温热的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那厚实的胸膛,抬起翦如秋水的眸子、圆亮乌黑,掩不住内心的疑惑和些许的醋意。
随及意会,瞅着那双满是不解的大眼,他好笑地问道:“呵,璃儿可是吃味了?”有趣,他的璃儿现也懂得吃味了,这表示她待他是有情的。
“吃味是啥?就是所谓珞姊姊同璃儿说过的伤心么?”没听过的词语引起了她的兴趣,精神为之一振,整个身子都挺直起来,一双灵活乌溜的大眼眨巴眨巴的,极有生气地仰望着。
“不同的,这是酸,伤心是苦,可当酸呈涩,涩及苦,痛苦难过便油然而生,教人生死难当。”
皱眉深思,想了好一会儿,璃儿长长地喔了一声,频频点头,了然道:“那么酸变的苦,就是伤心了,莫怪珞姊姊说,男人总教女人伤心,瑛哥哥令那翠娘伤心,珞姊姊所言果真没错。”语毕,她怪嗔地瞟他一眼。
“非也,可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并不是天下男子均是如此。”戚少瑛笑笑,箝住璃儿的一只小手,细柔地摩擦着,道:“那末,她还同你说了什么呢?”
嘟了一下粉唇,她细细地想了一回,这才说:“男人总教女人怨、女人恨,却又是放不开、舍不了,只能持着一颗痴心,盼得男人回首,诗经卫风有云:‘士也罔极,二三其德’,像是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换来的是男人的无情;殷桂英自剪而死,同样是为了男人的背叛;鱼玄机的‘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道尽了男人的负心,珞姊姊说了许多,可璃儿隐隐约约也仅记得几段。”她老老实实的将听过的话给陈述出来,一字不漏。
说真格的,什么诗经所云,她压根儿不懂诗经是啥,这些全是璎珞说给她听的,可那时她只当没趣,也就没记得那么多了。
他人的伤心史与她无关,她从不明白啥是情呀爱的,每回她一听完仍是一副无所谓的酣睡样,总惹得珞姊姊气恼,不过听久了,终是让她明白一点——男人呀,是生来让女人嗟怨难过的。
如今,她眼前的不就是个活生生的好例子么?!
慵懒地瘫窝在暖呼呼的怀里,忆起了方才的那一遭,她美目一瞥,瞳中带着些许的怨怼。
听她如数家珍的将史册艳迹一个个列举出来,一时间倒教戚少瑛哑口无言,很是讶异,不想她年纪尚小,该是不识人事,对于男女情爱亦是一知半解,没想到她口中的珞姊姊竟教了她这么多,虽这些册籍上之艳屑是实情,不容他反驳,可那观念倒错得离谱,未必天下男人同是一般,倒也是有痴心情郎。
“我的好璃儿,该不会你认为瑛哥哥是这样的负心汉罢?”紧蹙眉头,细眯起眼,戚少瑛轻抚着那如瀑布般流泄而下的柔顺青丝,同她解释道:“天下薄情郎虽多,可痴心专一亦不少,就如王幼玉虽歌断回雁峰,柳富却仍情义在;李娃情深义重不愿攀,郑元和始终不忘昔恩情,你那珞姊姊同你说了这么多,却从未提及这些?男人不全是薄情无义呀!”
此话一出,听得她有些不大舒爽,显然是反驳珞姊姊的话,同样亦是推翻她的深信不疑。璃儿一个劲儿地摇头,扁嘴道:“可珞姊姊还说‘于嗟女兮,毋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女人千万不得对男人沉迷,男人沉迷并无要紧,说罢便罢,女人沉迷可是摆脱不开,终其一辈子呢!瑛哥哥是男人,自然帮男人说话。”
方才他所说的话儿她真没听过,每当黎公子彻夜不归,没能来找珞姊姊时,珞姊姊便是不言不笑,仅是落泪拥着她。滴滴的水珠落在她的脸上,透过肌肤,渗进去,不知为何,她只觉特为冷凉,常常她想伸手拭去,无奈珞姊姊的神情老是使她停下动作,任由她紧紧环搂。
她不懂何故,没有情爱纠葛,应当不明白难过,可她的心在那程子却是不受制地微微揪起。
疼,像是一根针刺,不问情由,狠狠地扎了进去。
这情况总要持续好一会儿,珞姊姊才破了不苟言笑,细细地在她耳旁低语,说着说着,泪又是滚落下来,瞧得她怔然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有着前车之鉴,她深信着珞姊姊同她说的话——男人的心,是易变的。
犹记得,最后一回,珞姊姊哭了,也笑了,那掺上泪珠的笑容好美好美,美的炫目,使她看起来格外的娇艳,一身的火红,散发的浓腥,羸弱的身躯朝她步步走来,如同以往搂着她、说些话。自此,她便没再见着珞姊姊了,只晓得她要去寻她的男人,留她在山中沉睡,醒来,身旁再无教导她的人了。
轻叹一声,不想再与她争论,戚少瑛笑而不答,只道:“璃儿,风花雪月之事你实不该懂的太多,世间百态,人各有异,就凭着几番言语怎能将之一概而论,痴情也好,负心也罢,那都不足以证明些什么,我对你有情有意,这才是最为真实的。”
持起柔若无骨的小手,所示之意不言自明,只可惜不识世事的璃儿始终不明白,拿眼看了看,便冲着他直憨笑。
戚少瑛明了,却不打算明说,大手一伸,他紧紧地搂着她,两身相依,他眷恋着那身属于女人的暖玉温香,同样地,她亦依恋着那抹源源不尽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