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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页

 

  “瑛哥哥,她是谁呀?怎么看起来……”好好吃喔!

  “一位故友,凌翠姑娘,你可喊她翠娘,亦或是翠姊姊。”他笑着为她解释,拿起一旁小姑娘盛上的巾帕,细心地拭去满手的黏腻。

  蹙起淡淡弯眉,此般亲昵的举动翠娘全然看在眼里,心底一阵剧痛,将灿烂亲切的微笑强堆上面庞,向着璃儿的目光微微颔首,露出贝齿,莞尔轻问:“戚公子,这位是……”

  “璃儿,是个小傻瓜。”戚少瑛瞅了身旁的璃儿一眼,打趣地笑答,轻快的语气带着毫不隐讳的宠溺。

  看着戚少瑛对着眼前的美姑娘笑谈言语,不知怎地,璃儿直觉气闷起来,非常无聊地摆弄碟里的陈皮,那酸酸甜甜的滋味似乎再也吸引不了她。

  抬起美目,正巧对上戚少瑛回首瞅她的那一眼,寂寥不耐的神色随及一扫而空,露出笑颜,即罢下手边的玩意儿,提手扯拉绢白柔丝的袖摆,指着桌上刚盛上的众多糕点小菜,嫩声嫩气地问道:

  “瑛哥哥,别净说话,这些糕饼能不能吃呀?”

  闻言一听,戚少瑛回过头来,便瞧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不禁拿指点了下她的小鼻尖,含笑道:“就你贪吃,行,这些全是翠娘为你亲手做的,每道菜都是道地的地方小吃,你可要好好咀嚼一番。”说着,他一面举箸挟起各道菜肴放入瓷碗里,再挾起大约一口的量凑近她的嘴边。

  愉悦地点点头,璃儿张大嘴,露出两颗短尖的小虎牙,满足地含入口,捧起两颊,愉悦嚼着。

  不一会儿,碗里几近尖顶的菜肴立即见底,她拍拍肚子,结结实实打了个饱嗝,看见盘中所剩无几的陈皮又是回复了滋味,便要伸手拿取,一抹粉色的身影却教她移开注目。

  几位十来岁的稚龄女孩,短发垂双肩,捧着一道道香甜糕点,鱼贯而出,更有者吹起凤箫,指拨鲲鸡弦,开始在周围载歌载舞起来。

  说说笑笑好一会儿,宾客尽欢,饭饱酒足,在旁弹筝的翠娘停下了弦,一双横波欲流的明亮眼眸往着四处流转,见时机成熟,便和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随骤然起身,莲步轻移,缓缓走到场中央,面对众人,抿唇一笑:

  “各位客倌,请容翠娘献丑了。”

  不问挑折子,欠身后,即启口唱道:

  春归恁寒悄,都来几日意懒心乔,竟妆成熏独坐无聊。

  逍遥,怎划尽助愁芳草,甚法儿点活心苗!

  真情强笑为谁娇?泪花儿打进着梦魂飘。

  这段是“牡丹亭”之《写真》,道出旦角杜丽娘之慵懒心忧,触景生情,便一时兴起自我描画,留存娉婷娇容。

  整曲声调唱腔长而缓慢,婉转、柔美、优雅和闲静,虽词情少可声情多,翠娘不依一般的曲白,即迳自跳出唱曲,实乃有所意指。

  “哎也,俺往日娇冶轻盈,奈何一瘦至此!若不趁此时自行描画,流在人间,一旦无常,谁知西蜀杜丽娘有如此之美貌乎!”

  “春香,取素绢、丹青,看我描画。”翠娘接过临当侍女春香取来之毫笔,移向绢案,沾染一点黑,笔锋落于面,轻声吟唱:“三分春色描来易,一段伤心画出难。”

  扮于杜丽娘之翠娘竟也学起戏中描绘,取自丹青、绢幅,当真自画自描起来,泪亦不知不觉滴落下来,晕开墨黑,污了一片。

  泪一落,翠娘全然怔住了,管箫仍奏,却是少了清亮娇音合鸣。

  “对不住,翠娘失态了。”她暂退中场,赶紧掏出绢帕抹泪。

  无奈地,泪似是乱了线的珍珠般,成串成串地滚落,啪哒啪哒地,洒满了脸庞,怎么样都是止不住。

  越止不了越是心慌,明明是不愿在人面前失态的,翠娘拚命拿着丝绢抹擦,失去了先前的定心,不可制地焦燥,突地双手被一道力量截住,停了她近似自残的举止。

  茫然地抬起头,面色苍白,双眸满含着悲伤,睁睁地瞧着眼前那张她所爱恋的面容,直到听见他的劝慰,这才大梦初醒。

  “翠娘,可别伤了自己。”戚少瑛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有意无意地隔开了距离。

  此一举动,翠娘旋即明白,偷觎了眼他身后的娇小人儿,抑住内心的波涛,了然于心,她露出愧歉的笑容,以此掩盖无尽的哀伤。

  “谢谢戚公子关心,翠娘没事,请待翠娘将曲子唱完,再行入坐,为着璃儿姑娘尽些地主之宜。”她微微欠了身,不管脸上妆点尽落,便往场中走去,弯身执笔,继续吟唱起来:

  “近者分明似俨然,远观自在若飞仙。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

  这段唱的即是梦中人柳梦梅,杜丽娘之情思化做了一张行乐图,画中人儿淡东风立细腰,又似被春愁着,便于抬袖挥毫帧首题上,暗藏情念,面上美人面,实则是思情思念之作,满心之苦恋不溢言表即是可知。

  情与貌,略相似,一折唱毕,已是泪痕满布,颗颗的晶莹洗去了庸脂俗粉,换来清丽超凡之脸庞,没了风尘儿女之俗艳,倒多了倚水莲荷之秀灵。

  纵是风情万种,娇柔妩媚,又是怎能勾得心有所属的男人?

  交付出去的心,是注定要碎的了……

  虽此,可一切尚未自戚少瑛口中明说,她是不会死心的,倚着数年的相交,他待她总是那般的呵护体贴,她不信就那么来个小姑娘,会断了他们之间的情份,他不是这么无情的男人。

  是的,她懂他、她识得他,一切不会那么绝望,只要他对她曾经有情……

  卷好方才描绘之图,绑上绢带,翠娘朝众位福身,秉着一张清容,不顾其他姑娘们有些诧异的目光,举步上前,将手中之图卷呈上。

  刻意略过一双大眼透出的疑惑,她挨身过去,特意和戚少瑛拉的近,娇声道:“戚公子,此乃翠娘的一番心意,请您收下。”

  猛然一怔,戚少瑛定晴朝她一瞥,透进眼底的痴恋,瞧得她的期待和不安定,手没伸出去,仅是微微叹道:“翠娘的心意,戚某领受了,这幅画,请翠娘还是自行留着罢!”

  闻言一惊,翠娘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他当真如此无情,在此了断情义?

  “戚公子不愿收,是嫌着翠娘的出身,却叫公子诬罔了?”嗤着泪,她说得气闷,胆颤心惊,咽着嗓,仍是不放弃地汲汲求取。

  “不是的,你千万别这般想,只是……翠娘,你是明白的。”此画之意,他自然明白,就因如此,他更是不能收取。

  “翠娘明白……可戚公子……又是如何明白知晓翠娘的心?”明眸微暗,豆大的泪珠已是在泛红的眼眶里打转,似是花上露珠,仅要稍一触及,即滚滚而下。

  他不发一语,仅是拿着满是感伤的眼眸望着她,眼底有着太多的愧疚、心疼,瞧了她好一会儿,便默默退下,独留娉婷身影。

  “啪哒”一声,未接下的卷轴,滚落地面,散了开来,如同她的泪。

  见着,翠娘浅浅一笑,仿佛带着苦涩,幽幽地垂下眼,将目光落于地面倾斜的侧影,付出的心魂、痴情,再也拾不全。

  天下男人,多情风流,花面逢迎者,多如过江之鲫,女人啊,只得有花容月貌,几般才情,皆是男人争相垂涎,唯独他,却是众人之中的例外。

  可就是这份特别,让她为之倾慕依恋,也就是这份专心一意,使她难以忘怀,期盼有天成为那心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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