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妥一接近地窖,就闻到浓烈的奶酪味儿,她没敢下去,站在入口踱着步子。
「妳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一大一小的两抹白影子,自地窖下走上来。
宇妥瞠眸。他们竟然穿着无菌衣,手里抱着包了锡箔的奶酪。都说了,这地窖是给医护所医师当实验室的……更别提,那无菌衣根本不是给他们制作奶酪时使用!
「妳是高原来的医师吗?」较小的那抹身影冲上前来,抬起戴着防尘隔离帽的头颅,拉下面罩。
那是一张健康红润的雪白小脸,红唇秀鼻,大眼睛溜溜秋秋,流露着鬼祟似的顽皮性儿,耳垂上有一对小巧、闪烁绿光的粉红耳环,形状像带叶桃子。「妳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到主屋,跟我们一块用餐?」小女孩打量着宇妥,讲话语气好比管家婆。
宇妥想笑,笑不出来,柔荑慢慢举起,阴影划过女孩脸蛋。女孩愣住,呆呆看着宇妥的手。
「谁准妳穿医护所的隔离衣,小桃子?」宇妥哼笑,纤指弹一下女孩耳垂。
小女孩反射性摀住耳朵,惊讶地瞪着宇妥。「妳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我怎么会知道呢──」又看一下女孩的耳环,宇妥抛出轻蔑眼神,转身走向屋门。
拉开三片式玻璃门,宇妥进入屋里,玄关采光落地窗前堆置了几幅画作,种在大陶瓮的茑萝长出花冠五裂的星形小红花,沾满泥土的登山靴歪倒在地砖,明显是刚从一双大脚踢卸下来的。宇妥快步移身至诊疗室。
诊疗室的锁已解开了,门大敞着。门边的木制阿拉伯镂花屏风上披挂着沾泥的衣物,宇妥走到屏风后──
古典洗脸盆架上有──污水一盆,脏毛巾漂在水面。大理石桌上,放着空酒杯与透明酒瓶,甜杏酒的味道散发在空气中。
「噢,这个讨厌的兽医……」宇妥低语。
昨天傍晚,皇廉兮将她和陶垚农送达医护所。她准备缝合陶垚农手上的伤口时,才发现最主要的诊疗室被人上了大锁,连陶垚农这个农场主人也没钥匙可解锁。皇廉兮说,几年前开始,农场医护所就是某人的个别地盘。他们叫某人「临时兽医」,意思是,某人不是真的兽医,或许连「医」字都够不上资格。可这个临时兽医,在这儿为动物看病,偶尔也医人。宇妥简直不敢相信,这些人竟如此胡乱瞎搞,把设备齐全的医护所交给连庸医都称不上的家伙!她真不晓得陶垚农是怎么管理农场的。她一气,直接先给陶垚农一针破伤风,命令皇廉兮抓着他的手,不施麻醉,当场在医护所玄关大厅缝他的伤。整个过程,陶垚农几乎是苍白着脸,冷汗直冒,但不敢吭出有违男子汉气魄的哀声;皇廉兮有时不忍,为他叫痛几声,却像幸灾乐祸。
他说:「Farmer,宇妥医师对你真好,瞧,她帮你缝的是美容针,一定不会留疤……」
陶垚农越想回应越是咬紧牙,怕一开口不是威武地命令人闭嘴,而是没形象的凄惨哀嚎。
「想免皮肉痛,就请那个兽医搬出医护所;都这么大的人了,不应该胡闹,把诊疗室当个人『游戏间』,不然,我怎么帮你减轻痛苦嘛──」这样的说话方式,让人以为她是温柔的──会撒娇又温柔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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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帐兽医!」
二楼传来物品掉落的细微杂音,宇妥回神,走出诊疗室,迅速不失优雅地赶到楼上。
她昨晚住的房间,居然这么轻易被人打开!她明明上了锁的……
宇妥盯着家具陈设好一会儿,终于发现异样──
她的小皮箱不见了!
通往露台的落地窗门也被打开了,泰丝遮阳帘临风飘逸,多花素馨的芳香味儿和在空气里。
宇妥冲到露台。护栏石垣左边的楼梯门开着,一阵汽车引擎声传来。宇妥急步靠向护栏,柔荑抓着墙缘,俯望下方。
吉普车自花园边境的瓦亭驶出,沿着石块铺设的车道绕过花园;刚刚那一大一小穿着无菌衣搬奶酪的身影,正举着手对逐渐远离医护所的吉普车猛挥。
宇妥倒抽了一口气,提着裙襬,啪嗒啪嗒地奔下楼梯。
「好可惜喔……望月哥哥跟我们不同路,不然就可以请他载我们回主屋了……这个干酪真的很重耶……」小女孩把奶酪放到一台特殊设计的推车车斗里,边脱无菌衣边嘀咕着。
「梁大哥有自己的事要做,看他提着医疗箱,肯定又是哪儿有动物受伤了……我们自己有推车,不需要耽误他嘛。」脱掉无菌衣的大女孩帮小女孩松开衣领。
「妳们说那个『贼』兽医叫什么?」宇妥插进她们的对话。
两个女孩循声转头,露出一样的表情,同时发出嗓音。
「妳为什么说望月哥哥是『贼』?!」
「梁大哥怎么会是『贼』?!」
「哦,叫梁望月是吗──」宇妥挑眉。「这个贼偷走我的医疗皮箱和吉普车。」那吉普车是皇廉兮今早留给她的,没想到她还没使用,就给人接收了。「我的东西丢了,谁该负责?」她愠怒。
小女孩看着宇妥冰山似的美颜,不自觉地瑟缩双肩。昨晚吃饭时,她听廉兮哥哥说了,这位女医师是会教不听话的人吃苦头的!
「Farmer哥!」大女孩急声喊道。「在农场,东西失窃,Farmer哥会负责……Farmer哥一定会负责的!」
宇妥瞇细眼眸,红唇勾弧。「很好。那──现在就告诉姊姊──妳们Farmer哥在哪儿?」她停住语气,笑容加深,看起来好迷人好和蔼。
女孩们却打了个冷颤。「这个时间,Farmer哥一定是在放牧场。」大女孩诚实地答道。
宇妥一笑,上前摸摸大女孩年轻的脸庞,纤指捏一下小女孩白皙的鼻梁。「真乖──姊姊最喜欢妳们这种乖巧的小美女了。明天,一定要记得来医护所做健检嗯。」说完,她翩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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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牧场位在山腰与山谷之间,幅员深广,围栏内外种着丝柏和柠檬树,大片草海不着边际,长长的木栅,不知入口在哪儿。宇妥左瞧右瞧,远望近望,似乎没有羊群或牛只,她大胆地攀爬木栅,跳进放牧场区域。
「哞──哞──」突如其来的牛叫,使宇妥吓得回首。
一只黑白乳牛伏在树荫的草丛里,瞪着她这个「入侵者」。
宇妥深呼吸口气,动作细碎、徐缓地往前移。「我只是来找你的主人,不吵你休息,你吃你的草嗯……」她喃喃自语,尽量无声地加快步伐。
绿草在脚下窸窸窣窣,风吹得她衣袂飘飘。一个黑影从后头迭过来,宇妥僵住,不自然地偏转头颅。
鼻孔喷气、右前蹄磨擦地面、蓄势待发的蛮牛影像,深深映入女人黑幽的眼帘。
「哞──」这叫声像是恐怖怪兽的嘶吼。
宇妥气息一窒,转身,拔腿就跑。那牛只开始追赶她,发狂地追赶她。她想尖叫,喉咙却发不出声音。牛蹄达达声,又快又重,近在耳后。冷汗顺着她的肌肤流淌,风好大,牧草在她小腿割出血痕。
几年前,她在意大利游学,居住的小镇大多是西班牙裔人士。每年夏天,意大利农村的西红柿盛产时,这个族裔会举行庆典,把奔牛节和西红柿节合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