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莫非是白的相反颜色?
瞥了瞥她的脸色,佳筑一嘲。「现在觉得可怕了吗?居然和个黑道流氓的儿子共处一室?」
「不、不是啦!只是有点儿讶异,因为看不出来。」纵使赵佳筑很傲慢,但她倒是没有嗅出此人有什么「暴力气息」,或者是「混混脸色」。粗鲁是有点、霸道是有点,可是同时他也显现出体贴的一面……呃,要察觉是得花点时间没错啦,不过还是不能抹煞吧!
「小时候,因为这样,没有同学敢接近我。老师嘴巴上虽然不敢直说,可是也忌惮我的家世背景,对我『另眼相待』,看似客气,事实上,他们根本不想教导一个大尾流氓的小鬼头吧?」
梓旻彷佛可以从他此刻的身影,看到另一个稚幼的小男孩,被学校的同学与老师联合起来「漠视」的身影。那一幕,让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我家老头……在我升上国中之际,忽然宣布洗手收山,不干了。因为他发现做流氓,还不如做另一种头路更有赚头。他相中的下一份工作,就是在国家的机关中,能大剌剌地跟人呛声的议员。靠着他的人面与势力,要做个乡下议员不是什么难事,后来他也真的选上了。先是县议员、再来是市议员,最后是立法委员。」
经他一提,她印象中有一阵子似乎曾听过某位姓赵的立委被人放枪给……
「在我二十五岁那年,老头子被人给干掉了。」
果然是那个案子吗?到现在还没有破案的,那个轰动一时的枪杀血案?
「说到我家老头子,根本算不上是个会让人怀念的家伙。脾气火爆、眼中只有他那堆酒肉朋友,沾上政治之后,更是成天到晚都不见个人影,也没人知道他在外头搞些什么。母亲成天都和他吵架,关于他在外头养女人的传言也不断,要是有人半路跑来认我这个老哥,我是绝不会感到讶异的。」
梓旻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可是,你还是很爱自己父亲的吧?」
「爱?」他讽笑着:「有人常说恨是爱的连体婴,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是爱着那老头子,或是恨他更多些。只有一点我能确信,无论那老头做了些什么,他毕竟是我老头。那些决意要灭他口的人,目的也很明白,就是为了让他从世上消失无踪。既然这样,我能做的最大报复,就是扛起我老头留下的一切,无论家族或是他的事业,我都要一肩挑起。所以我继承了他的位置,靠着一点运气与同情,坐上了立委这位置。」
瞟她一眼。「妳刚刚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选立委吗?理由便是这样。与妳热情地选择自己一辈子的工作不同,这个工作是我老头留下的,所以我做。不好意思,没有什么热情。」
梓旻觉得人真是很有趣的动物。「谁说的,套句你方才否认我的话,我也要否认你说你对工作没有热情的话。」
往往越贴近自己的事物,越是看不清楚。
「喔?好大的口气,妳不是挺不熟悉我的,怎么会觉得我对这份工作有热情?」
「很简单啊!」梓旻指着他的胸口说:「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倘若你对立委的工作完全没有动力,为什么要在我述说那些困难的时候,陪我一起思考、在这儿一直倾听?你一直都很认真地听我说,没有半点虚应故事,也不见任何不耐。你是个绝佳的聆听者,我相信这是身为一名立法委员最该具备的条件之一。谁都不能说你不够热情,对吧?」
「妳歪理还真多。」
「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一笑。不可思议的机会把他们串在一起,起初的距离曾几何时消失无踪了,现在竟能这样并肩而坐,各自说出放在心底的真心话?或许是空间带来的私密感,让人褪去了心中的铠甲也不一定?
梓旻闭上眼睛,历经一整天的风波,她早已经累了。而且也不知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妳想睡的话,可以趴在我的腿上。」男人在她身旁说道。
「不用了,这样不好意思。」打了个呵欠,梓旻懒懒地倚着一旁的墙壁说:「怎么都没有人发觉我们在这儿呢?你不觉得这太反常了吗?」
「……是……想太多……」
断断续续的话语传进她脑海,但已经无法连成串。浓厚的困意让梓旻支撑不住地慢慢往一旁倒下,所以她不知道,身旁的男人脱下了西装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也不知道男人慷慨地提供了自己的双腿作她的枕头。
好软、好舒服,她安心地进入梦中,翱翔于天际的云朵间,悠游自在。
第五章
「假如这是单纯的意外,就有太多的巧合了。我希望是我自己想太多……」正在回答她问题的赵佳筑,发现她的小脑袋已经歪到一旁的地上,这才晓得她嘴硬地说「不必」,其实早累得连挣扎都没有,就直接睡在地上了。
瞧着她憨甜的睡脸,宛如童椎的婴儿般,他不觉放松脸上的严肃表情。把身上的外套脱下,盖在她肩上,再调整一下双腿的坐姿,好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一点。她本能地以她的小脑袋瓜在他硬邦邦的大腿上蹭着,寻找到合适的位置后,才安适地栖息下来,不过……那「安适」的位置颇为尴尬就是了。
这下子,要是不压抑住自己的「男性本能」,万一她醒来时,鼻尖正好碰到升旗立正的旗杆……这大小姐肯定会把他当成大色狼看待吧!
唉,其实纯粹就男性的角度来看,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话的涵义,换句白话一点的,就是「看到漂亮的女人,男性个个升旗立正」,是再直接不过的身体反应了,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真正要紧张的,是当结了婚之后,老公只对别的女人升旗,而面对老婆却个个垂头丧气,这才叫做女性的危机呢!
「宝贝本无罪,庸人自扰之」。至于那些当众掏出宝贝爱现,或是控制不住自己而犯下性侵害案件的,问题也不是出在「那根东西」上头,而是他的脑筋有问题。脑筋的问题得找医生解决,可不关宝贝的事。
举起手表,赵佳筑赫然发现他们已经被关在这儿一个多钟头了。时间过得还真快……幸好今天不是自己一个人被关住,因为有她在,他才不觉得度秒如度日。像现在这样,听着她规律起伏的鼾声,明明该感到枯燥无聊的自己,竟然意外地「甘之如饴」。
回想起来,自己投入政治圈子后,整个世界就急遽地变化着,有多久没像此刻一样,心平气和地静思了?
在原本支持父亲的那些桩脚们指点下,打赢第一场选战开始,理所当然的,他的任务便是满足那些桩脚们所提出的五花八门的要求。纵使那些「要求」里头,有些已经违背了自己固有的价值观,可是他没有拒绝的权利。「人情债」这三个字往往意味着需要付出「超乎你所能想象」的代价。
孩子要进名门私校念书,拜托帮忙一下。
乡镇需要一点经费出游去玩,拜托帮忙一下。
开车肇事、违建、重划区的划分该怎么定……总之,任何事都要找他去「关切」一下。能疏通的,便得帮忙疏通;不能疏通的……也必须疏通。做了立委后,他第一个感想是──自己忽然「黄袍加身」成了土地公,还得「有求必应」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