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缓缓经过一个村落,她开心的指向下面的建筑物,只见一簇簇的小屋子,环绕着一座巨大、朴实的诺曼第教堂。从空中望下去,它看起来粗壮而友善,很像一只大灰狗。
接着他们绕过一座庄园。从上面望下去,它看起来就像一座姜饼作的玩具房子一样,环绕在周围的田地,有的刚刚犁过,有的还保有去年农作物的断株。地平线仿佛就在他们眼前,一条粉蓝色的曲线有如知更鸟的蛋似的,渐渐向上升起,变成深紫色,高过他们的头顶,偶而一片白云飘过,会在它的边上镶上一道大理石边。
为了替眼前这幕难以眼喻的美景,增添最后一笔注脚,地面上的景物似乎在发光,从各个角落射出一闪即逝的钻石光芒。蓝大卫知道她对这种无缘无故产生的科学现象,难以置信,便自告奋勇的解释道:
‘你所看到的那些小光点,是太阳照在地面上一扇窗户或一潭水,所引起的现象。它看起来好像一闪即逝,则是因为我们移动得太快,缩短了反射的角度,才会有这种错觉。’
‘我们现在移动得很快?’兰丝怀疑的问道。这些神奇的景物已征服了兰丝,因此她毫无戒心、陶醉的倚在蓝大卫身上,天真无邪得像个孩子似的。‘我们好像是被悬在半空中,地球在我们脚下转动。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为什么我感觉不出有风?’
‘我们本身就是风。’他使她靠得自己更紧。‘当风吹动的时候,我们也以同样的速度移动
,毫不抗拒它,就像你在地上走路一样,所以你感觉不出风的存在。’
在这种高度,空气非常清纯,没有半点污染物夹杂其中,呼吸着这种空气,无异是使肺部暂时得到休息的机会。兰丝半张着嘴唇,呼吸着,她的眼皮愈来愈重。此刻她正陶醉在清醒的梦中,当蓝大卫的双臂拥紧她时,她只觉自己神奇的和他结为一体,风紧紧的系牢他们,成为非常合谐的一体。
兰丝的情绪完全被蓝大卫看在眼里,毫无隐密。他知道,即使她不如此,她新开发出来的欲念,也会立刻使她转变成一个较有成人反应的女人。对他而言,她就像是流传已久的童谜答案一样简单、容易。他忽然想到:如果科学院知道他们俩在二千英呎的高空做爱,他们会怎么样。都是这两只该死的羊!害他不能得逞。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觉得很有趣,无声的笑了起来。
兰丝稍微扭转过身,淡褐色的眼睛询问的望着他。
‘没事。’他安慰着靠在自己怀里,完全信赖他的纤细女孩,不愿使她这种陶然忘我的快乐受到影响或干扰。
其实,蓝大卫生命中的女人,来来去去的已不下几打之多,他的情妇有伦敦最高贵的大家闺秀,也有戏院里最炙手可热的女演员。和他在一起过的女人,很多比兰丝还要美丽,当然也此她更有才华、有教养。至于兰丝,不但没有才艺,也没有社会地位,只不过是个漂亮的乡下姑娘,却偏偏吸引住他,而且经过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他还没有对她厌倦。
或许,兰丝本身令人难以忘怀的就是她那不足取的自尊心,仅管在它的驱使下,她常陷入灾难中,或和诚实的自我意识挣扎得很厉害,但她还是不退让。也正因如此,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清新的气质,一种艺术品的魅力,虽然她拼命要装出一付淑女的外表,但她的天生气质还是表露无遗。由于她的贞洁观,她有时很容易受骗,但立刻又变得很多疑,在好奇心与普通常识的交错下,她的行为举止显示出一种非常奇妙、反覆无常的特色,这个牧师女儿就是凭着这些,牢牢吸引住了蓝大卫,使他对她产生占有的兴趣兴意图。
一丝丝的水蒸气,为碧蓝的天空抹上一层奶油色,东北方的天空里,云层聚集在一起,形成灰蒙蒙的一片。虽然此刻它还不算是什么恶兆,但至少有此可能。蓝大卫判断:暴风雨很快就要来了。他希望在风雨来临前,他们能及时躲到什么地方,免得遭殃。
低下头看看兰丝,他很有趣的发现:她太陶醉于眼前的美景与情绪中:完全忘了他们处在危险的状况中。或者西风船长从没告诉过她:降落是飞行中最危险的一个过程。他思索着要如何使她不会害怕、恐惧,结果决定最好的办法就是惹火她。蓝大卫端详着地平线,不在意的说道:
‘我想我们现在开始下降了。’
‘是吗?’兰丝晕晕然的问道,转过头去看着他。
‘汽球已经不再那么饱满了,因为氢气慢慢泄了出去。’
‘那不是很好吗?汽球会不会平缓的降落?’
蓝大卫把手臂挪开她的腰部,用双手捏住她的肩膀。‘会的!虽然我没有仪器可作精确的测量,但根据大概的风速判断,再加上我们下降的速度,我估计:除非有任何意外发生,否则我们应该会落在英格兰海峡的当中某处。’
听了这话,她惊骇极了,所有美梦都被震成粉碎,睡意立刻缩回心底。‘除非有任何意外发生?’兰丝重复道:‘你就这么轻松的站在这儿告诉我,我们将要降落在海里?难道你不认为是个意外?’
‘我也不完全是轻松的站在这里。实际上,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牢牢抱住你,免得我们会翻下去。兰丝,如果你是只茶壶,我发誓你现在一定滚烫得一塌糊涂。’
‘我倒想知道为什么我不该如此!你竟然在我们生命危险的时候,厚着脸皮鼓励我去看风景,让我像个银行职员一样,兴高采烈的远足,而不知生命危在旦夕!’
‘我实在很不应该如此。’他安抚的让步道:‘我想如果我刚才让你进入歇斯底里的状况中,你就会比较满意了。’
她曾经傻得对蓝大卫付出的任何宽容与爱。如今都烟消云散。她突然记起他原木就是她所见过最那恶、可恨的男人。‘我想。’她难堪的说道:‘你大概会任我淹死在海里。’
观察兰丝现在似乎已能在轻微摇晃的汽球里站稳脚步,蓝大卫放开她。接着,他小心翼翼的跨过一头羊,伸手去拉一条连接在汽球颈部的绳子,这条绳子绕过悬吊绳,系在吊篮里,乘客容易看见的地方。他开始去解这条绳索。
‘其实你运气很好,我太有风度了,因此一直没有指出咬断炼栓的不是我的鹦鹉。’他不看她,继续说道:‘看那里,兰丝...这条绳子通往那儿?这就是汽球活门──是一个非常精密的装备。如果我们能在这儿和海峡之间找到一片空地,如果这个活门不会立刻弹开,急速放出氢气,使我们像火箭般坠落下去,如果我们能找到一样够牢固的东西,去钩住锚,我们或许就能生还了。’
这整个可怕的经验,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蓝大卫冷静的幽默感。
‘蓝爵士。’兰丝吼了出来。‘我已经有好多次发现你格外厚道,你为何不补上这句话:
“如果我们没有被西北方酝酿的暴风雨闪电击落的话。”难道你没注意到那些乌云?’
‘我注意到了,但我不想惊吓到你。’蓝大卫坦诚说道。
第九章
他们下面的森林里嵌镶着沼泽,水流弯弯曲曲的在古老巨大的橡树中蛇行。樱草和兰花夹杂在灰色、棕色的森林中,有如鲜艳的彩色斑点,益发显眼。他们原本希望能在沼泽附近发现一块较大的草地,好让他们降落,但一直未能如愿。兰丝眼看着水流消失,沼泽变成又厚又云的森林,心中好不失望。接着风向转变,他们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轻快的飞向另一个方向。这突然的转向,使兰丝不得不抓窂吊篮,才免于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