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究竟有没有脑啊!?!?”子鹃咆哮著冲回自己房间,又旋风一样的冲回来。一只牛皮纸信封重重摔在茶几的玻璃板上。
“你给我仔细读读这个!”
怀著一点点好奇,我抽出信封里的纸张。写在最上头的几个字捉住了我的视线──
何柱嘉……
“这就是你那个好柱哥!”子鹃在我耳边吼道。“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跟踪那个姓胡的地产经纪才会找上你!还有他家那片农场,姓胡的一直在打那块地的主意。他想对付姓胡的,所以打算拿你被下药这件事来做文章!他根本就是为了利用你才……”
“子鹃──”我揉著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打断她超大分贝的碎碎念。“这些我都知道了。”
室友果然呆在当场。
“你……你知道了?你怎麽知道的?我明明昨天晚上才拿到这些资料……”
“你请私家侦探查他?”
“对,我查他!我就是怕他利用你!更怕你傻傻的被他利用!”子鹃爆怒的在我面前团团转,每说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这个混蛋!王八蛋!杀千刀的大骗子!如果我能早一天拿到资料……”
“柱哥没有骗我……”他只是瞒了我。
“你还说他没骗你!?他明明都已经把你……”
“是我主动的。”我的声音居然没有异样。好奇怪。
“你说什麽?”子鹃因怒火饿涨红的脸上出现了困惑。“你……你主动的?那你当时……”
“我已经听到他和他那三个兄弟的谈话,所以我知道他们的计划。然後我才问他要不要跟我上床。”
“你疯啦!?”子鹃一掌盖上我额头,再摸摸自己的额头比对温度。“还是发烧烧糊涂了?”
我由她去乱猜。不过我也告诉她:“我很清醒。”
“阿兰……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麽……”子鹃的愤怒已经沈淀了不少。她现在写在脸上的只有担心。
“别问我。”我拍拍她的手,起身朝浴室走。“也别为我担心。也许我只是不想让这个骗局照正常的步骤走下去……也许我只是不想给他最後骗我的机会……也许我只是想让这一切快点儿结束……也许我只是……”
我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淅淅沥沥的水声里。
我仍在“振发活海鲜”继续我的打工生涯。
老板又给我加薪了。和上回一样也是十五块。我算了算,如果每个月都能有这样的加薪,用不了几年我的月薪就能翻一翻。几年……听起来很久,实际上可能很快就会过去的吧?当初做了两年打字员,日子不也一晃就过去了?
柱哥没再出现。一次也没有。
老板问过我。问我是不是和柱哥闹别扭了。我笑著说没有,然後继续去端我的盘子。老板也就不再过问。我感激他的体谅。
又过了几天,老板突然拿给我一份报纸。
“这人好象是上回找你麻烦的家夥。”他指著社会版一则头条让我看。
我一眼瞥到照片上穿黑西装戴眼镜的胡某人。这人上报了?我突然有些站不住,险些摔倒在柜台前。那些密密麻麻的铅字仿佛变成一大群蠕动的黑蚂蚁,让我作呕。
柱哥……你到底还是办到了……姓胡的不会再有机会去收购你阿公阿妈的农场……恭喜你……
“这家夥居然侵吞公款,果然是斯文败类……”老板的声音飘进我有些混乱不堪的大脑。
……哎?侵吞……公款?不是强奸未遂吗?我一把抢过报纸。
“阿兰,你要看你可以说嘛,不要用抢的,你不说我怎麽知道……”
老板絮絮叨叨的声音逐渐飘远。我的空间里只剩下手里那张报纸,和那些密密麻麻的铅字。
我一行一行的读下去。
“胡××……经匿名信举报……亏空××地产公司公款一百二十六万……经查属实……追诉法律责任……判有期徒刑十五年……”
再读一遍。还是没有看到“强奸未遂”四个字。我终於搞明白这是一篇完全与我无关的报道。
真的……与我无关……
那……柱哥呢?和他有关吗?那封匿名的举报信……会是他寄的吗?
我想知道……不,我不想知道。我怕自己知道那些不该知道的……哦,我真的不知道了……
又一个难得有假的周末。
子鹃硬是拉著我去逛街。还自作主张的替我买了好多衣服鞋子腰带项链什麽的。
“我并不需要这些东西。”我对她说。衣柜里那几件衣服已经够穿了。而鞋子我一向只图穿著舒服,穿惯了一双就不再更换,直到穿得不能再穿为止。不晓得为什麽,我突然想起一双超大号的运动鞋……和一双粘了土的灰袜子……
“哎呀,不穿放在衣柜里配色也好啊!”子鹃冲我嚷嚷,马不停蹄的拉著我朝下一间服饰店冲杀过去。她边走边数落我:“你那衣柜哪儿像女人用的嘛!?简直单调死了,不是蓝的就是白的,不是白的就是灰的……”
是哦,我最常穿的三种颜色──蓝的,白的,和……灰的。
我有不少灰色的衣服呢……灰长裙,灰衬衫,灰毛衣,灰长裤……活像个“灰”姑娘似的……没有水晶鞋也没有灰T恤和灰外套的灰姑娘……
“阿兰你快一点啦!电车要开走了!!”子鹃拽著我冲下月台,可惜还是迟了一步。电车缓缓开动,速度逐渐加快,最後从我们面前呼啸而过。
“都是你啦,老这麽慢吞吞的!”子鹃埋怨我,独自拎著十几个纸袋找地方坐去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
空气里有音乐的声音。
我仔细听了听,居然是布兰妮的Oops I Did It Again。这首歌红了那麽久吗?记得好久以前在车站就听过这个MTV……好久好久以前……
月台空荡荡的。仿佛除了我和子鹃就没别人了。那时候也是,整个月台上只有我一个人……然後有些脚步声停在我身後,还有很吵很吵的说话声……就好象现在……
对,那时候我也没有回头。我只是听著他们谈话里的内容。不是故意要听,也没有刻意不去听。因为他们制造的噪音实在太大了……
Bowling……滑板……Street Fighter……啤酒……Pub里的漂亮MM……
真的很像呢……连谈的内容都一样……一群周末出来找乐子的闲人。和我一样?和我不一样……
可是,仿佛又少了点儿什麽似的……是什麽呢?
我听了又听。从不经意的听变成了全神贯注的倾听。
我突然想到了。是大嗓门……没有我熟悉的那把大嗓门啊……所以才觉得如此陌生……
“×哥,待会儿吃什麽?”
我蓦地回头。幻听,一定是幻听。我绝对没有听到“柱哥”两个字……
再熟悉不过的黑眸碰上了我的视线。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灰T恤,灰外套……
怎麽会呢?怎麽会在这里碰到他呢?真有这麽巧的事吗?为什麽一模一样的情形会重演?究竟是谁在导演这场戏?为什麽……为什麽他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过?
Oops!...I did it again…
I played with your heart, got lost in the game…
他默默的看著我。飘忽的乐声像一道咒语漫进我们中间静止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