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一怔,一抹酸涩的不安跌撞在心头,战云怎么会在这里?他今天忙得连午饭时都没回来看她,却有空到白霜房里探视?
怀着一份忐忑,天香屏气凝神地越过书回后的小厅,走进井口纹样的落地飞罩,站在浅色布帘之后往里窥视,这一看,把她五脏六腑都翻转了。
只见战云坐在床沿,侧脸盈满轻怜呵惜的情绪,将投向他的白霜抱个正着。天香的心直往下沉,他怎么可以抱她?那有力的臂膀、温厚的胸膛,都是属于她的,他怎么可以去抱另一个女人?
白霜凝脂般的雪颊,依偎在战云颈窝,泛上一层淡淡的晕红,湿濡的眼眸里泛着一抹幸福的光彩,红梅瓣般柔软的朱唇掀着一朵浅笑,好像花儿在水池里漾起涟漪。
天香的眼睛也是湿漉漉,却不是幸福光彩,而是凄凉酸楚。过往和战云的依傍、亲昵、缠绵,在这刻全成了近于愤怒、毁灭的恨意。
他背叛了她!所有的甜言蜜语全是虚假,她的深情被他的无情狠狠捅了一刀!
一声啜泣逸出扭曲的嘴唇,战云扭头转向她,隔着被微风拂动的布帘和天香对个正着,只见悲伤在那双交织着绝望的阴霾眼眸里飘坠,他的心往下沉。
“天香……”他匆忙地起身欲走向她,天香已转身跑开。白霜被他的猛然推开震动伤口,发出一声闷哼,他无奈地留下来安置她,等到从厨房端药进来的丫环回来后,才离开前去寻找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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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头也不回地冲离苔枝翠玉馆,宫氏姐妹怔了一下,随即在后追赶。
不晓得跑了多久,在模糊的视线下,居住的跨院近在眼前,天香掩脸低泣,才要冲进居处时,另一条小径行来喧闹的一群人。
“……放开我,让我见公主……”一名女子和身后的战家婢仆拉拉扯扯,天香不自觉地停下脚步,那名女子抱住手中的“包袱”冲到天香面前。
“……不得无礼!”几名家仆气急败坏地拦住她。“公主身份尊贵,你不能冒犯。”
“啊,您就是公主!秀秀给您磕头……”
“怎么回事?”尽管满脸都是泪,仍不减天香尊贵的皇家气质,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众人便静了下来,只有跪在地上娇媚的女子眼光乱转,低低哭诉起来。
“落难女子秀秀,恳求公主看在这孩子是战家的骨肉份上,收留秀秀。”
“你说什么?”天香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老天爷还嫌刚才对她的打击不够,又飞来另一场横祸。五脏六腑全搅翻在一块,阵阵绝望感席卷向她。
“这孩子是战云的,请公主成全!”秀秀咬字清晰的回答,像一记闷雷彻底打碎了天香的心。
她只觉得身眼前一暗,昏厥在宫冰、宫玎的怀里,把一切的混乱抛弃在意识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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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战云在她床前守侯。昏迷前的记忆,似惊涛巨浪般涌来,阵阵生疼地折腾天香的心。泪泉涌而出,冷冷落在颊边,她脑海里依稀有两人床榻的耳语,如火的誓言,风一吹即灭,燃后的灰烬,只是伤心。
“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战云低嗄的嗓音,带着一份急切,天香困倦地闭上眼,觉得好累好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天香,你听我说好吗?你不要这样……”战云充满挫折地一再尝试,无奈天香无动于衷。屋里沉寂的气氛,像巨石般压住他胸口,心头一阵冰凉,被层层忧郁紧裹,喉头干涩的生疼。
该怎么做,才能让天香回心转意?
寂静回荡在两人之间,任凭时间的风起潮落,静夜无语。
“天香,你真的误会了。事实是……”
“出去,出去,我再也不要见你!”仿佛再也受不了他呶呶不休的辩解,天香转向他冷冷地瞪视。
误会?他竟有脸说这种话!她气极反笑,如炬的愤恨从眼睛里射向他。“你是指哪桩?”
天香冷若寒霜的脸庞被一层恨意透浸的寒酷所笼罩,眼里的不屑和讥刺令战云打起寒颤,她此刻的表情像极了他母亲。
“滚!”她撇开脸,不理会他。战云被她冰冷无情的话,刺得心头空洞地发疼。
“驸马,您还是先出去,等公主气消后再说。”宫氏姐妹之一出声劝他。
战云无奈之下,只好离开。然天香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整整五天的时间,连一面都不肯见他,战云陷入深痛的绝望中,红衣暗暗观察这一切,决定该是自己出面排解的时侯。
趁着天香午后睡醒,她前来请安,天香看在公公战雄份上,只好接见她。
“红衣一直找不到机会谢谢公主帮助红衣和父亲团圆。”她言词恳切,楚楚垂下的眼睫间,满溢着深深的期待,很难教人拒于千里之外。
“那只是桩小事,你不用放在心里。”天香半合着眼睑斜躺在堆高的枕头上,睫毛下的阴影犹浓,忧郁的眸底是股驱之不散的悲怆,心情如枕上的乱发,紊乱得难以整理。
“对公主是小事,对我们父女却是桩大事,这份恩情,红衣难以为报。”
“我们是一家人……”话到嘴边,化为一道凉飒的喘息。一家人?一朵朵苦笑自天香唇边开起坠落。让她们成为一家人的男人,如今和她形同陌路。往日的恩爱,都如灯花落尽,除了铭刻在心的伤痛之外——
“公主既然认定我们是一家人,红衣便大胆地……”
“如果你想说的是你哥哥的事,那就甭提了。”天香绷紧脸打断她的话。
“红衣想说的是一桩和公主有关的阴谋。”她技巧性地迂回道。
“阴谋?”这话果然引起天香的好奇心,眸光凝聚向她,仿佛是无声的催促。
“是。”红衣声音清脆、坚定地往下道。“从中秋节前两天公主险些在观音祠跌下阶梯受伤,到中秋节当天差点丧命于马蹄之下,及至长春楼的名妓秀秀跑来找公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夫人阴谋。”
天香怔愣着,对这番话惊愕莫名。
“公主应该知道夫人始终怨恨父亲迷恋贺心怜的事吧?”红衣脸上泛出一抹凄迷的笑容。“我从小就跟着夫人,对于她的那份恨意可谓了若指掌,端看她当年如何对付我母亲便知道。”
“你知道你娘……”天香欲言又止,虽怀疑过红衣的母亲是被婆婆所害,却碍于无凭无据,不敢多言。
“当年我只有两岁,只记得满眼的火光,一切缘由是将我救出火场的奶娘后来告诉我的。夫人似乎不怕我知道,反而用这点来折磨我,只要我犯上一丁点小错,便一面打我,一面辱骂我娘,说我娘是个婊子,说我是杂种,甚至将我当做贺心怜般打骂……”屈辱的泪水纷纷自红衣的眼中泄出,天香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总之烧死我娘的那场火,是夫人下的手。”红衣收拾泪水,转到正题。“爹去年决定要大哥到江南迎娶贺家小姐,夫人为此大发雷霆,在阻止无效后,命令银袖和白霜协助绿枝前去江南谋害贺家小姐,结果误伤到武威亲王。爹接到这消息时,怒不可遏,又跟夫人大吵一架,若不是大哥化解了此事,还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
身为这连串事件的受害者之一,天香自然印象深刻,对于婆婆这般无理性的恨意,不禁寒意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