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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子瑜老放出若有似无的讯号,仿佛在强调她才是郎格非的唯一归宿。尽管他偶尔会采采野花,迟早还是会回家。

  她讨厌子瑜的这种暗示,也不喜欢子瑜友善的邀请。别说是跟子瑜一起去喝个下午茶、逛逛新一季服饰、一同分享最新流行杂志,她连和子瑜同住在一个星球上都觉得排斥。

  可是人家又没有什么不好。相反的,子瑜对她非常好,好到她都没法子一直讨厌子瑜下去,只好讨厌自己。

  超级不可爱的……

  「姊,我要出去了。你还要在这里继续等郎大哥吗?」哲心甩衣上肩,准备出门牛郎会织女,散播欢笑散播爱。「我有他手机号码,你要不要直接打给他?」

  「不用了……」他从来都没主动给过她手机号码,她何必这么不识相。「你走吧。」

  「那就只有你一个人在郎大哥这里看家喔。」

  「其它人咧?」

  「都各自有节目啊。你如果要离开,记得锁门。」他要去度他的美丽星期六了。

  老宅经过一阵嘈杂后,陷入宁静。

  午后时分,春阳暖暖,几只猫咪趴在郎家外墙上舒舒服服地打盹,眼睛眯成一条线,好不惬意。

  她刻意一大早梳洗打扮,就带着礼物来找哲心--的房东,哲心却说他昨晚好象就没回来。该不会又跑去哪个奇奇怪怪的国家去了吧?

  好饿……早知道就先买几个饭团带着,预防万一。不得已,她只好跑去郎家的冰箱借粮,却发现里头一大堆写满外文的罐头,有的有食物图案,有的怎么看也看不出里头是什么名堂。

  形容猥琐的蚌壳、长相丑怪的草菇、很像肥皂的某块不明物体、发了霉似的蓝色超臭乳酪、歪七扭八的义大利面……

  她冒险开了个画有许多食物的罐头,却愕然发现里面没有图上的食物,而是糊糊稠稠的酱汁。好想哭……

  她连食物都找不到了,要酱汁做什么?

  丽心在为食物哀号,郎格非也在为食物哀号。

  「以后我们来这里泡汤就好,别来这里吃。」俊脸皱成一团,受不了地抛巾上桌。

  「有这么难吃吗?」勒卫小尝几口,还不错啊。「伊安,你觉得咧?」

  上次和他玩一回脱衣扑克就成了一对的猛男伊安,保留地苦笑。「有时候不一定是食物不好,可能是心情不好。」

  为了解除勒卫用中文表达的痛苦--听的人也很痛苦,他们都以英文交谈。原本就很醒目的帅哥团队,更加令人景仰,仿佛在看洋片影集SNG连线,实况报导,华丽演出。

  「郎,你最好快点让自己的心情好起来,不然我有种住在地雷区的恐怖感。」

  伊安与郎格非不熟,但天性单纯,想什么就说什么。「你对丽心有什么不满吗?」

  「他是欲求不满啦。」勒卫哼笑。

  「是吗?」伊安并不苟同地皱眉一瞥。

  「在这方面,勒街确实比较了解我。」郎格非垂头深叹。妈的,脖子还是僵硬,早知道就直接去找按摩师。泡它个什么狗屁汤,根本没效。

  「我才懒得了解你,只想了解你的大老二。」哈。

  伊安急嘘,左右张望,最怕勒街这种不顾场合的嚣张。郎格非也很嚣张,但他懂得嚣张的艺术,有东方的优雅,知道分寸。勒卫的嚣张却带着太浓厚的白人优越感,常令伊安不安。

  「不行……」郎格非仰头瘫靠沙发椅背,闭目拧揉眉心。「我真的撑不下去。」

  「你不舒服吗?」是不是刚才泡太久了?

  「他太久没上,当然不爽。」

  「勒卫。」麻烦收敛一点。

  「他说得没错。我不是十大杰出青年或纯情少女漫画男主角,面对中意的人用纯聊天就可以满足。可是她开窍得太慢,慢到我已经没耐性再耗下去。」

  「她从小就念女校,难免--」

  「这不是念不念女校的问题,而是我受不了她脑中设定好的浪漫标准作业程序:一、如果彼此聊天,一定要很窝心很温馨。二、要适时的安慰鼓励,温柔相待。三、如果她一副含情脉脉,我就要耐心等候,不要霸王硬上弓。四……」

  勒卫作呕,开始觉得这里的料理的确难吃。

  「我一直努力带她跳出那套模式,她却认为我这是在刻意造反、处处捉弄。好,我承认我是很喜欢捉弄她,那又怎样?」

  「你总不能冀望她会很感谢你这种特别待遇吧。」

  「笨,伊安。」真是笨。「郎跟女人的交往根本不需要语言,肢体交流就够。那个丽心不但有本事让郎大开金口,还得忠烈得让郎什么咸的甜的都吃不到。郎不狠狠整她一顿,岂不被她捏在手里耍着玩了。」

  「这不觉得她是这种人……」

  郎也这么觉得。她不懂得玩,什么都太认真、太信任,让人觉得无趣。他起先完全没注意到她这个人--更正:是他眼睛有毛病,一向看不到人的存在。直到那一阵子,他孤傲地在教会照常出没,冷酷沉默。管你是哪行哪道的,所有寒暄他一概不甩,因为他重感冒,鼻子又塞喉咙又痛脑袋又昏,已经很烦了,就少来烦他。

  你……你感冒好点了吗?

  哪来的死小孩,竟敢揭发他?!

  我死了会记得通知你的。

  他狠眼撂下一句,扭头就走。蓦地,又愣住脚步。那是谁?回身一望,只见垂头丧气的小背影,正拎着一罐像是装着药草茶的保特瓶,落寞离去。

  造影像让他心里的什么被揪了一下,但这感觉太陌生,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就干脆丢到脑后,当做没遣回事。

  再一次遇到她,是在家中洗澡后听到的怪声音--

  你对自己画的故事都产生不了感动,还能感动别人吗?

  谁?让他的深处又被这柔弱的细语揪了一下。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敢再次戳中他心头恨?

  他对自己的一切都不再有感动,完全心冷。曾经狂热不已的广告世界,他已经没有感动。往日跟着一队老友驾着吉普横越天下的豪情,也不再感动。拿着宝贝相机搜猎这世界不同角度的乐趣,没感动。随着他写遍天涯海角的网路旅游小札,没感动。敌手的公司重金挖角,没感动。又一次替公司抱回广告大奖,没感动。偶尔插花却也玩出小小名堂的电影制作,没感动。

  他对什么都产生不了感动,整个人空掉似的,突然搞不懂自己这几年到底在忙些什么。

  原本他还打算着一路冲锋到四十多岁,赚到了安稳的生活底限,就撒手人寰,浪迹天涯去也。但是距离目标愈近,他愈没有感动。掌声听太多了,听到麻木;赞美收太多了,收到麻木;赚钱赚太凶了,赚到麻木;做爱做太多了,做到麻木;人生玩太猛了,玩到麻木;世界待太久了,待到麻木。

  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跑到山林,跑到旷野,跑到沙漠,跑到地极,思索答案。他在年收入跳增的位数中,找不到。在众多女人的双腿深处中,找不到。在愈冠愈荣耀的头街中,找不到。在各路好友的拥聚中,找不到。

  他深陷在某种泥沼,却不知道这泥沼是什么,自己又为什么会陷溺。他拥有的这些还不够?

  那些都没有用啦,大小鼻子小眼睛了,格局只有一滴滴。

  为什么?他不懂。这小朋友要学历没学历,要经历没经历,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凭什么讲出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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