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你收容的人吗?」她颤声愤斥,结巴到句子都支离破碎。「我弟弟、我不准……像这种事,简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了!总之,这种行为,我无法接受!」
郎格非杵在她身旁,同一阵线地环胸厉瞪房内裸男一会儿,再转瞪她。
「你觉得哪里你不能接受?」
他还问得那么理直气壮?!「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被教育大的,但是我们从小受的教育,完全无法容忍这种--」
「姊,你吵屁啊。」连哲心都忍不住杀来放炮。「这是别人家的地盘,你耍什么威风?」有本事刚刚为什么不去吼那个房东外甥?
「这种地方你也敢住?」她愤指房内,气到发抖。「你看他们!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大男人,竟然在--」
「啊,你们也玩脱衣扑克?」小老弟喜出望外。「我念大学时也常在男生宿舍玩这个,最后还来个集体香艳大合照,拿去给女同学猜哪个屁股是谁的。」
「薛哲心!」小人儿几乎喷血。
「干嘛啊,你大惊小怪什么?」唔,定眼一瞧,的确值得「大惊」,两名裸男的本钱都是重量级的。
「反正……」她已经全然脑充血,失去理智。「我不准就对了!」
令人意外地,竟出现一个强而有力的附和声浪。
「听到没?丽心说不准,就是不准。」
「郎?」勒卫大愕。
「丽心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怎么样,有什么意见?
猛男楞问哲心:「他们两个是一对?」
「一对什么?」哼。
丽心也错愕。他居然会跟她同一国,还替她帮腔?
「总而言之,若想继续借住我家,就不准在这里玩脱衣扑克!」他一面搂住丽心肩膀,一面朝他们斥喝。
众人哀嚷,心有不甘。
「那还有什么好玩的?」
「从今以后,改玩穿衣扑克!输的人就穿一件,一直输的人就穿到死为止!」郎大爷一声令下,拍板定案。
众家高龄男孩双眸闪亮,放声欢呼,开始洗牌。重开战局。连哲心都兴奋地狂脱起来,下场参战,挑战自己的极限。
她要口吐白沫了……这是什么世界?
「男人的事,你不必懂太多。」郎格非神情超脱,云淡风清地将小人儿拖往两人世界去。
「等一下,你不要这样搂着……」可恶,他是牛皮糖吗?怎么扭都扭不开。
「干嘛,你前天不是才抱着我吻得死去活来?」
「我才没有吻你!」不要随便坏人名节!「而且我也不想跟你暧昧不清!」
「谁跟你暧昧不清?」俊眉一拧。「我们之前不都讲明白了?」
乱讲!「哪时候的事?」
他这下渐渐毛了。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她还想翻供?「我在巴伐利亚打电话给你,谈得还不够清楚?」
「哪里清楚了?三更半夜把我call起来问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什么鲜花素果、小提琴还法国料理的,是恶心还是浪漫,又说你不穿内裤也不怕夹到之类的--」
「那就是你唯一记得的吗?」好,真他妈的好到想活活捏死她。「请问除了那些以外,你还记得我说了些什么更重要的话吗?」
「不知道。」
「需不需要我提示呢?」
她转而逐渐消沉,颓圯落寞。「不需要。」
反正她抓的重点也不会是他讲的那个,老有落差。
他们沉默对立着。她垂着头,深瞅脚趾,不用看他也感觉得出他一肚子的窝囊气。他们根本就是平行线,没有交集。遥遥相望时,还觉得有趣。一旦企图亲近,就会产生扭曲。
或许……她不是真的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拥有她所羡慕的一切,集结她所有的梦想,实践她许多做不到的渴望。但是他行,她不行,她仍然只是个活在凡俗中的小人物。惨痛的教训一再证实,他们完全不配。
「太难搞了。」
他突来的叹息,令她怔然一惊。蓦然抬眼,他正烦闷地闭眸揉着眉心,像情人一般性感的厚唇抿出了冷酷的刚棱。转变的气氛,让她不安。她这才发现,自己比较怕一本正经的他。
「如果认真的代价这么坎坷,我必须承认,我负担不起。」
什么意思?他是……打算放弃她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开窍?」
是他自己一直都没开窍吧。她暗示得那么露骨,努力得那么勤奋,而他除了耍她,还做了什么?
她强烈感觉到他们沟通的死结就快打开,关键近在眼前,她却不知该怎么前进。她是可以骗自己说不喜欢他,好安慰自己受挫的情绪,可是她没有办法骗自己说毫不被他吸引。她只是……
「等你想清楚了再说吧。」
丽心怔仲,呆枧他令人熟悉、令她陌生的疏冷。
「我送你出去。」
她这辈子只被两个人下过逐客令。一个是爸爸,一个是他。
第七章
复活节的儿童剧,经郎格非魔术师般的手指一点,化为全场惊艳的欢喜。
一个个中型纸箱,每个立面漆着不同颜色。转为土黄色,堆一堆,就变成一座极具创意的山丘。转为灰青色,就铺迭为一条石子路。转为宝蓝色,排成整齐一片,就化为海面。随着剧情需要,千变万化。挤满会堂的观众们为之惊喜,台上小朋友玩得更是开心。
热烈掌声、光荣谢幕后,二、三十个纸箱拆拆摊平,就变成可回收的资源垃圾,清得一干二净,毋需烦恼收藏问题。
所有布景及大道具耗费成本:零。
纸箱,是水果店不要的,拿来利用。油漆,请教会各家提供家里有的或剩的,免钱。涂色,找爱玩的小朋友及年轻学子们,一边玩一边搞定。特殊效果的灯光设备,郎格非去跟老同事借的,租借条件:开打麻将一百零八圈,看谁能活到最后。
丽心知道他很有才华,却从不知道这才华的爆发力有这么惊人、这么大、这么令人目眩神迷。
整出戏变得好真实,又美得像梦一样,神奇得像另一个世界的光景。
她深深地被吸引进去,却分辨不出,这吸引是来自舞台的魅力,还是来自他的个人魅力。但是这又有什么用?他都已经不理她了。既不再跟她调侃说笑,也不再歹毒捉弄。要交谈,只谈正事:谈完事,各归各道。
他甚至……已经很久都没有正面看她一眼了。以往那种被他露骨的凝睇,盯到坐立难安的困窘,也成了故宫博物院的历史收藏,仅供缅怀。
「郎格非最近变得很奇怪?没有啊。」
「他一直都对人爱理不理的,哪有变?」
「他向来都不怎么好亲近。除非必要,我们也不太敢跟他谈什么。」
跟朋友一吐心事,竟换来这种回应,害她都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讲。他的特别待遇只针对她一人吗?那为什么是特别调皮恶劣,而不是特别温柔体贴?
「你不知道郎的时间很贵吗?」
当她找勒卫刺探军情时,反而被他愕然嘲笑。
「就连他的幽默,也是一种奢侈。一限量发行。
「你以为他是做哪一行的?他的脑袋是黄金打造,论秒计酬,一个点子就能打倒千军万马,称王封后。拿这种脑袋来做家常娱乐,岂不是拿钱当柴烧?」
勒卫那时噼哩啪啦一大串英文,虽然她不了这堆支离破碎的单字,却听出这口气与声调中的匪夷所思。
他有好多她不知道的秘密,但是她目前对挖人隐私没兴趣,只想赶快恢复他们以往的感觉。被他捉弄,不要紧。被他挑逗,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