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告诉过你,女性驾驶的汽车保险费虽然比较低,可是别随便挂她的名贪小便宜。」否则老婆没了事小,车子没了可损失惨重。
大家各串各的,勒卫也趴到吧台去,方便荡妇淫娃们热情搭讪。只有郎格非很有敬业精神地继续捧场,专心聆听丽心下达天令。
「丽心。」
「所以对于这些莫名其妙的思潮要多用点大脑,因为它们多半嗝、都是么寿短命的空谈,跟流行歌曲一样……啊?你说什么?」
「我说,你嗝的声音开始有点怪怪的。」听起来暗潮汹涌。
「是吗?」她很认真地倾头思索。
「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啊。可是我觉得自己好象一个杯子,刚刚喝下去的东西,已经淹到脖子这里来了……」
不妙!
他火速扛起小人儿,急急杀往盥洗室,沿路撞倒不少俊男美女,诅咒如潮。
同伙的一挂哥儿们楞得连嘴上叼的烟都掉下来。
「靠……心暹么饥渴,现做啊。」说上就上。
「年轻真好。」哎,想当年,自己也是一尾活龙的说……
「这里的厕所够大吗?」
「马桶够坚固就行了。」省得在热情奋进中爆裂。
「老格今天到底为什么带马子来?」他们不都有着长久以来的默契:兄弟碰头,女宾止步吗?
过来人长长一叹,知道他生命的转折已然出现。「老格恐怕不会再回我们这里了。」
「什么?!」各路好汉重喝。「他可以持续做那么久?他是吃威而刚还是大丸子,用哪个牌子的长效电他?!」
「他刚点了什么东西喝?我也要点那种的!.」
妈的……无言以对。
丽心在盥洗室惨遭郎格非处以极刑,自己主动吐得天翻地覆不说,还被他的长指伸进喉咙里被迫缴械,将所有吃喝入腹的东西统统原装出口。直到把她榨干,他才释放人质,买单走人。
「你不用载我。」她急急客套。「我自己坐公车回家就可以──」
「少啰唆。」
她虚脱地瘫在他的豪华休旅车内,目前没力揭竿起义,只能随他冷冽嚣张。
将近十一点的台北小周末,仿佛不夜城,与全世界国际都会无时差地同步繁华着。庞大的塞车车阵,如同壮丽的停车场,壅塞车灯将各主要大道化为条条银河,在幽黑的夜色中打翻了一地星光闪烁。这是地上星空,反映宇宙的海市蜃楼。
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比此刻更接近梦境过。他就坐在她旁边开车,宽敞的车内就是他们的两人世界。
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方才的调酒未退,还是他的气息令她醉。
他为什么喜欢子瑜,不可以改成喜欢她吗?子瑜有什么是她没有的?他不能变心吗?
「你以前跟子瑜同在一家广告公司,很熟喔?」废话……
没人理她。
「她看起来好时髦喔。我有一阵子也想留长头发,然后烫成她那样很自然的大波滚,轻飘飘的,好有女人味。可是美发师说我头发太细太软,烫起来会塌塌扁扁,像落汤鸡。」
人长得衰,连美发师都会欺负你。
「我也很希望自己能更有型,可是啊……」什么才是他喜欢的型呢?「你有什么建议吗?」
显然没有。
「像你跟子瑜都很有自己的味道,是因为在广告公司做事的关系吗?我以前也很向往进广告公司,感觉起来很有品味又很前卫,做的都是一些很厉害的CASE……」
「我不想跟你谈那个。」
突然一声沉重闷响,车内骤然密闭的压力令她一楞。呆眼眨巴数回,才理解到,他摔门下车了。
可是现在车子正挤在灯海璀璨的车阵中,若是车阵开始动了,谁来开车?
猛然一阵喇叭狂响,吓得她鸡飞狗跳。
完蛋!车阵开始移动,可是他们这台还卡在当中!
喇叭声一辆接一辆地迅速蔓延,烦躁渐起,连相反车道的车都冷冷地睥睨,无聊地看戏。
叭声四起,扬为一片嘈杂声浪,汹涌来袭,穿透厚实的休旅车车体,隐约而恐吓性地逼困小人儿。她又不知道车要怎么开,叭她有什么用?
郎格非呢?人跑哪里去了,为什么突然丢下她?他如果不喜欢她东串西串,大可直接叫她闭嘴,为什么就这样走人?
狭窄的热闹夜市,壅塞马路,就只有她这台车前头有条空旷车道,与前后左右挤满的车辆形成对比,大剌剌地堵在路上耍恶霸。
喇叭声渐趋暴躁,几乎动乱。
怎么办?她要睬什么或拉什么,车子才会往前进?
对了,打手机叫他回来!可是她一拿出手机,突然发现她并不晓得他的号码,也发现他的手机正挂在车上……
「X他X的X!你车子挡中间干嘛?不往前就滚到一边去!」
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拜托请不要吼她!
她倏地快手捂住耳朵,开始大声高唱「奇异恩典」,唱的速度反常地快,重梭不断,荒腔走板。她急急闭紧眼睛,不要看旁边车阵迎来或擦过的指责,专心地扯嗓鬼叫。
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道样?
窗外一阵不客气的叩声狂响,吓得她埋头尖嚷,嘶吼到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直到一只巨掌霍然抓下她捂耳的手──
「你在干嘛?」
他回来了!「你跑到哪里去?!」她激愤到几近泣诉。
「买烟。」
大爷他吊儿郎当地叼着未点火的香烟,悠游前驶,滑行到另一段塞滞的长龙车阵中,优雅自得。
「干嘛一头冷汗,你晕车啊?」
「有点……」
「要吐记得讲一声,」他问也不问她一句就径自点烟。「别吐在我车里。」
「我要下车,自己回去。」
「开车门时小心一点。」
她这一开,才发觉外头被公车车体挡住,只开得了一条缝隙。
不得已,她只得忍唇负重地坐回去,一肚子委屈。
看吧,这就是太快对他恢复好感的下场。她都已经吃了多少次亏,却总是学不乖。
她不讨厌他的恶劣,她讨厌的是自己。超超超讨厌的……
他甩都不普甩她,一直径自遥望车阵灯海,双眸微眯,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酣然吐雾,呛得小人儿七荤八素。
「你不能等下、下车咳咳、再抽吗?」
「我以前也裸泳过。」
他在讲什么跟什么,干嘛对那个古老的胡说八道这么念念不忘?「我是说你这个烟味太浓……」
「在希腊附近。那里海色很重,太阳很赤裸,毫不遮掩地把人晒到全身发痛。除非是从小长在那里的人,否则几乎无法长期在那种烈日下睁眼。我那时没戴墨镜,几天下来,眼前一片白茫茫,晒到双眼昏花。」
她怔住。
希腊。像是一个只存在于地图上与照片中的国度,与她的世界相隔太远,他却正从遥远的彼岸来,呢喃远方的不可思议。
「在那里裸泳的感觉很神秘。我常常潜到海面下,看阳光穿透下来的幻影,像诗多掉进海里的彩虹碎片。伸手去抓的话,它就会变成光,烙在手臂上,非常漂亮。」
海面下的深邃,是一种幻境;海面上的灼热,又是一种光景。
天很蓝,蓝到过度纯粹,容不进其它颜色的存在,只有雪白的粉墙弥补无云的缺憾,反射着烈日,与天空各自占领各自的区块,没有妥协的余地。
天太蓝,蓝到海已不像海,阴郁地埋藏英雄梦想与神话。他就潜游在那里,捕捉海中的光影。
「你一个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