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连我在大白天看见,都想作呕了,更何况是一个年轻女孩子。”
“老爷很关心她,一直在询问她是否清醒过来。”
“医生已经尽力了。”
有时候,安妮会意识到房里只剩下自己,或许是在夜晚吧。
这时,会出现一只冰冷的大手,覆盖在她滚烫的额上,或者轻柔地抚摩她烧红的脸颊,随之而来的,则是幽缈绵长的叹息。
无论是什么样的梦,终归有清醒的一天。
安妮终于从噩梦中解脱了出来。
“感谢上帝!安妮,你终于醒过来了!”奈德太太充满惊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缓缓撑开沉重的眼皮,神智有些迟钝,视线还无法集中。
“我发……发生了……什么事?”她吃力地询问着。
“你已经昏迷了一个星期,我亲爱的安妮。”奈德太太热心地说。“我去叫厨子准备一些食物,你需要补充营养,好恢复体力。”
安妮摇了摇头,“我……想坐起来,奈德太太,请你……帮我好吗?”
“好,没问题。”
奈德太太走到床边,将她扶起来,用枕头与毯子垫在她背后,然后从木柜上的水瓶倒了一杯水,凑到她唇边,让她慢慢喝下。
喝完了水,安妮的意识差不多完全清醒,只是缺乏力气。
“我真的昏睡了那么久?”
“是呀,自从那一个可怕的夜晚开始。”提到当时的情况,奈德太太显然余悸犹存。“也难怪你会生这一场大病,谁要是亲眼目睹那一幕,都会被吓晕呢?”
那一幕、那一个可怕的夜晚、失踪的守夜人、逃犯、吸血鬼……
霎时,她全都想起来了。
“好可怕……”她不自觉地揪紧胸口。
“是呀,的确恐怖到了极点。”奈德太太深表同意。“幸亏你平安无事,彼德也没有大碍,他只是被敲昏,受了一点皮肉伤。不过这代表了上帝还是眷顾我们,即使亨斯莱特那家伙逃过了绞刑架,也接受了应得的制裁。我猜想亨斯莱特可能遇上了狼群袭击,才将他的身体撕成碎片。”
“可是四周有狼的脚印吗?”安妮紧张地问。
“哎呀!那里都是枯枝枯叶,即使有脚印也不明 显。”奈德太太收拾好放在一旁的手巾与洗脸盆,准备离开房间。“只要正义得到伸张,什么方法都无所谓。好了,我去吩咐厨子帮你预备食物。”
“谢谢你。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安妮咬了咬下唇,然后才问:“是谁发现我昏倒在林子里的?”
“是园丁,但是老爷听到那一声尖叫以后,也跟着跑出来寻找。当时他跟贾斯汀在一起,是他将你抱回来的。”
“原来如此……”安妮喃喃自语。“那克利斯呢?”
“它很好。为了让你静养,我们不得不把它拴在院子里,以免吵到你,贾斯汀把它照顾得很好。”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们。”安妮很感激他们体贴的心意。
“啊!我得去通知老爷,说你醒过来了,他一定放心不少。”说着,奈德太太突然脸色一整,“安妮,你爱上老爷了吗?”
安妮闻言一惊,“怎么会呢?”
“我觉得老爷似乎特别看重你。”奈德太太的眼中充满焦虑,她用慈母般的语气告诫道:“安妮,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女孩,可是你不要忘了,老爷见过不少世面,到哪里都不缺红粉知己。他不可能在乡下蛰伏太久,迟早都会回到繁华的大城市,你若是把持不住自己,你将会步上悲惨的命运。我不希望看见一个像你这样淳朴善良的女孩有这种下场。”
对于奈德太太的警告,安妮无心也无力辩解,她只有顺从地点点头,“我会小心的。事实上,我也不敢妄想高攀。”
闻言,奈德太太的神情松懈了,“那好极了,你继续休息吧。下午霍布斯医生会再来看你。”说完,她便离开了。
下午霍布斯医生要来,她最好先整理一下仪容,现在的她一定丑得吓人。安妮暗忖。
梳子和手镜都放在床边的木柜上,可是安妮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所以她勉强撑起上半身,伸长了手试图去勾镜子,但一个不留神,手镜没接好,“匡啷”——声,掉在地上打破了。
安妮怔怔地注视地上摔破的镜子。整个镜面布满裂痕,还有一些较大的碎片掉落在地上,正像此刻她深受打击的心灵。
为什么?为什么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不堪?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可是那血淋淋的一幕,是那样的鲜明,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怎么样也抹不去的记忆。
她情愿自己当时不在现场,没有亲眼目睹;她宁可自己是认错人了。
然而,她是真的看错了吗?也许,因此她必须再求证一次。
“好极了,你的烧完全退了,心肺也完全正常。”霍布斯医生替安妮检查完毕,拿下听诊器,满意地笑了。“前几天你的情况真是危急,差一点转成肺炎。大家都很担心你。”
安妮坐在床上,她的头发在奈德太太的帮助下梳得很整齐,在吃下一点食物后,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开始出现了血色。
“让大家为我担心,真是过意不去。”
霍布斯医生开始收拾他的皮包,闻言对她皱起眉头,“不过,当我听到事情的经过,对你的大胆真是吃惊,你不知道这种行为有多么危险吗?万一你真的遇上歹徒……”
“医生,我不会那么不小心的。再说,我已经尝到苦头了。”安妮苦笑道。
“那就好,希望你牢牢记住,不许再轻易涉险。”霍布斯医生像一个慈父般轻轻拍着她的头。“幸好已经解决了一名逃犯,另一个大概也逃不了多久,村民应该可以放下心了。”
“是呀,可是那人还是死得很凄惨。”安妮低声说。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是上天注定的命运。”霍布斯医生耸肩道,“看到你住在这里,受到妥善的照顾,我也很放心。尤其是你的主人,他相当关心你呢。”
“医生,你见过他?”
“是呀,我见过他两次。他对你一直昏迷不醒显得异常焦心。”霍布斯医生弯下腰注视着她,笑着打趣道:“感觉上,要是我不把你治好,他就会把我这个老头子撕得粉碎。”
安妮被这句话骇得几乎要惊跳起来。“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如果你是他的心上人,这是极有可能的。”说着,霍布斯医生微眯起眼睛,“安妮,你是一个既聪慧又善良的女孩子,人见人爱,就连西里尔。莫顿那个臭小子都会对你纠缠不休,更何况是像他那样具有鉴赏力的年轻绅士呢!假如他不懂得欣赏你这朵娇艳美丽的鲜花,我可真要怀疑他的眼力了。”
闻言,安妮的心情错综复杂,“医生,我没有你说的那么有魅力。”
“你有的,我亲爱的孩子。不过,我这老头子要给你一句忠告,盲目的爱情会招来毁灭。你是一株必须被细心照料的玫瑰,倘若那位年轻人并不打算认真,你就要赶紧抽身而退,不能越陷越深。”
“我知道了。”
“我相信你的人格,你必定不会使你父亲蒙羞。”霍布斯医生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好了,我必须赶回家。好好照顾自己。”
“谢谢你,医生。再见。”
“辛苦你了。”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倏然响起。
安妮瞪大了眼睛,是老爷!他竟然纡尊降贵前来一个下人的房里探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