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成功地震慑住众人脚步,没人敢再追去,眼睁睁看著她脚步不稳地冲入洗手间。
「可恶!可恶!」她打开水龙头,将冰冷刺骨的水直接拍上脸颊,眼眶泛红,却咬著牙不肯掉泪,瞪著镜中的自己。圆脸、圆眼、圆嘟嘟的鼻头,据说是十二岁的年纪,身材却远比同龄的孩子娇小,脸上还带著遭歹徒绑架数日留下的伤痕,眼神恚怒。
那晚应该逼秀和立刻带自己离开,而不是听他的话,先通知警察!
警察将他们和被紫电劈断双腿的匪徒一起带回警局,他只来得及告诉她要沉著,别忘了她的身分已是盈泰企业负责人的十二岁女儿耿妤映,她就从他身边被带走。
接下来是一连串笔录、医院检查、「亲友」慰问,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好装作失忆,也都忍耐地配合过来了,还得熬著魂魄对这个躯体的不适,镇日像行尸走肉,但整整七天过去,她连他的一面都见不到!
在耿家,她像个犯人,房子的所有出入口都安排了保全人员,她不能出去,一要求见他,什么都顺著她的耿母就脸色遽变,说什么也不肯。好不容易今天想到个回学校上课的藉口,又是一大群人跟出来!
她受够了!
「秀和,秀和……」一遁又一遍念著他名字,像一把螺旋的钻,钻入她心底最思念的部分。曾以为复生後的最大问题是性别,没想到如今连见面也不能,难道真的就此与他分别,永远不能再见?
「小妤……」耿母怯怯地站在洗手间门口,看著女儿失魂落魄地走出来,却不敢上前安慰。
女儿变了,眼神、语气都变得陌生,不像个稚龄的孩子,回家以後,连一声「爸爸」、「妈妈」都没叫过,甚至说自己不是耿妤映。医生说是因为遭受巨大创伤所带来的改变,她却有种感觉——她怀胎十月的心肝宝贝已经不在了,小小身体里装著的是另一个人。
但一看到孩子苍白憔悴的神情,还有浑身遭虐待留下的伤痕,她忍不住怪自己想太多。以往被细心呵护的孩子受到这么大的惊吓,怎么可能还能像从前一样活泼?她不该质疑,而是该用更多的爱去包容抚慰啊。
耿母勉强挤出笑脸,「妈妈不让你见那个男孩子,也是担心你啊,妈妈只是怕你有危险——」
「你不是我妈妈。」她斩钉截铁地寒声道,瞪著耿母苍老的脸庞,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像已步人中年,黑白掺杂的发丝,听说是在耿妤映被绑的那几天一夜白头。
最後一次见到母亲时,母亲也才五十岁,衰老得她几乎认不出,一头如雪的银丝,也是为了她这早天的女儿而白吗……她闭了闭眼,忍住盈眶的泪。
她真正的母亲已经死了,属於这个身体的母亲,与她无关。
「对不起,你要什么,妈妈都给你!l耿母几乎要哭了出来,「是妈妈不好!那天去公园玩时,如果答应带你去买面包,你就不会自己溜出公园去买,不会被那些人抓走,也不会变成这样……」
「你如果真的想为我做什么,就让我见他。」
她无意伤害这位母亲的心,但她与这个世界有整整十年的差距,唯一想要的是姬秀和,唯一信任的也只有他,被迫与陌生人相处七天已是她的极限,再阻止他们见面,她不惜让依附得还不稳的魂魄离窍,放弃这个复生的机会,也要见到他!
「回教室去好吗?老师和其他同学特地帮你办了这个同乐会,你这几天没来上课,他们都很担心你呢。」耿母强忍泪水,试著讨好女儿,「妈还邀了魏霓远,上个月你在电视上看到他,一直吵著要见他本人,记得吗?他人很好,妈一联络他,他马上答应今天来看你——」
「在说我吗?」说人人到,一身牛仔装的魏霓远帅气明朗,介入母女俩僵硬的气氛中,笑道:「不好意思,出门前碰到一点麻烦,所以来迟了。」
耿妤映抬头看他,随即发现他身後还有一人——一件红白双色长袍,系著枣红色腰带,依旧是熟悉的温和笑颜——姬秀和!
「秀和!」她惊喜万分,毫不犹豫地扑向他,不料魏霓远弯下腰,顺势将娇小的她抱入怀中。
「哎呀,你这么高兴见到我吗?」轻松的一句低语就止住她的躁动挣扎,「不想秀和被赶出去的话,就乖乖别动哦,学姊。」
守在校门外的保全人员此时也追了进来,面带愧色地向耿母解释,「我们原本照您吩咐,除了魏少爷,不放任何人进来,但魏少爷坚持说您答应让他带这个朋友进来——」
「耿太太当然会让秀和进来。」魏霓远从容打断保全人员的话,「秀和可是唯一能治好小妤的人呢。」
正要吩咐保全人员赶人的耿母迟疑了下,「……他能治好小妤?」
「你应该发现了,小妤这几天情况很怪异吧?精神很差,常常昏睡,醒了又暴躁易怒,医生的解释是她受了过度惊吓,你却认为不仅如此,仿佛她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对不对?」
这些话都是姬秀和事先告诉他的,从耿母的表情看来,显然句句打中她心坎。「秀和那晚发现小妤时,就觉得她不对劲,相逢就是有缘嘛,所以秀和後来登门拜访,想尽一点心力,可惜都被拒於门外。」
「小妤当时是被两个男人带走,我想她会怕男人,所以这几天一直不让她见外人。」耿母看著姬秀和身上那件长袍,似乎与前阵子电视台专题介绍的姬氏一族祭典服饰相同,疑惑道:「你是姬家的人?」
虽然早知对方姓名,但每次见到他都是普通高中生的模样,从没将他与古老神秘的家族联想在一起。
姬秀和还没开口,魏霓远就抢著代答,「他不但是姬家的人,而且从小就由女使亲自教导,目前还在一位南宫璟先生门下学习。松生上人你应该知道吧?南宫先生是上人唯一的徒弟,秀和也是南宫先生唯一的弟子,南宫先生很肯定他的资质,说他将来一定会成为更出色的术师呢!」
「你真有办法治好小妤?」耿母有些动摇了。已过世的松生上人当年是仁善慈悲、法力高强的术师,姬氏女使的地位也毋庸置疑,就让这孩子试试,或许藉助神鬼的力量,真能治好女儿?何况还有数名保全人员在场,若出了问题,也能立刻解决。
姬秀和颔首,表情有些尴尬,「我会尽力。」他请魏霓远帮忙,以接近耿家人,也听他的建议,向心草表姊借来这身衣袍,增加说服力,不料魏霓远竟信口胡诌。女使几时教导过他了?至於南宫老师,他只求老师别再冷著张脸给他看,什么肯定云云,他想都不敢想啊。
走近魏霓远,对他牵著的小女孩柔声问道:「你这两天还好吗?」
「不好!」他神情仍像以往那般温柔,温柔得……像是大哥哥对待小女孩,是怕耿母起疑吧?耿妤映咬著下唇,忍住扑入他怀中的冲动,「我没办法入睡,醒了又很困,身体……常常不听我控制,连走路都会跌倒。」
「这是因为你受了太大的惊吓,心魂不安,所以身体也变得迟钝了。」姬秀和弯下身,取出黄黑双色的带于,系上她手腕。「我帮你做个简单的安魂式,就不会这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