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莱梅乐团的童话故事里,那几只动物好像不是鸡狗牛羊吧。」
「那是傅玉乱掰的啦。」她超爱自创版本,天底下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蜂窝豆腐是什么、恋爱该怎么谈、婚该怎么结、外星人几时会进攻地球。可是尚之觉得,她的怪异愈看愈可爱。
「不是鸡狗牛羊的话……好像是狮子、小狗、机器人跟稻草人什么的。」
「那是绿野仙踪。」
「呃……猪跟猴子跟人类?」
「那是西游记!」柯南爆喝。「方司真,你可不可以把你弟牵回家去?!」在这里吠吠吠,都快被他烦死。
「傅玉的论点是正确的。」司真一直而不见地凝望冰块消融的稀薄可乐。
崔妈妈被他们的彩排感动到热泪满眶,切切笃定这正是她父亲会想要的呈现:沉重的灵魂呼喊。
「我本来还以为崔妈妈会很不爽你们这么郁闷的表现方式哩。」方老弟以台下闲闲插花的路人甲身分哈拉。「但是那个帮忙司琴的小妹妹,跟你们演奏出来的声音实在不太配。」
「人家可是音乐系的高材生。」尚之垂眸。无神低吟。
「这不是技术好或不好的问题,而是感觉。」方老弟虽然没什么艺术素养,但有起码的智商。「今天听起来的声音是:你们三个是一国的,她是另一国的。」
「是谁把我们凑成一国的呢?」柯南闲凉嗯哼。
「傅玉不会回来了吗?」虽然绝望,尚之仍期盼能有点希望。
「我们根本联络不上她,教会打去她家询问时,她家人对教会的态度也很不友善。」充满鄙视。
「妳何不直接告诉我傅玉的底细?」司真疏冷挑明。
「我哪会知道她的底细。」
「得了。傅玉对妳那么防备,妳以为我看不出来?」
「抱歉。教会团契每个人的隐私权,不容人拿来当闲暇八卦,我就算知道也不会跟你说一个字。」
「好,不谈她,那谈谈她家,如何?」
「你真是死缠烂打耶。」有够令人不爽。
「我会盯住这里的成员,不准任何一个人把现在听到的秘密带离这张桌子,一概封门。但是基于小乐团成员彼此的默契和关怀,我必须知道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呵。「你的关怀未免掺杂太多私人感情在其中。」
「对,我是。所以如果我今天要不到答案,妳就别太讶异教会的人竟会得知妳罹患肝癌的秘密。」
柯南大惊,方老弟大惊,尚之也大惊,相顾无言。
癌症不见得是绝症,但也没那么受人欢迎。他们错愕的是,没料到在得到傅玉的秘密前,会爆出另-个人的大秘密。
啊……真烦。她实在很讨厌面对别人知道她得癌症的表情。
这个方司真,算他狠!
「傅玉家是做钢铁事业的,我因为在产经领域混的关系,才知道这些业界小道流言。至于她个人的问题,我也是从其它人那里听来,可信度很低。」
无妨,大家只是姑妄听之,了解状况而已。
「傅玉她爸很可怕,业界都说他是纨裤赌徒,专门拿家产来下赌注。而他赌的,就是钢铁。」
十几年前他勇进一大批钢铁,结果被套牢,全家遭殃。
「钢铁的赚赔很极端,不是大赔就是大赚。他这一下错注,傅家就背了上亿的债。」还连累旁的亲族,帮不起这么沉重的债务。「可是这几年钢铁翻红,到处都缺,他当年的那批赔钱货,现在比黄金还值钱,让他一下子暴赚十几亿。」
「哇……」方老弟为之神往。「傅玉终于苦尽甘来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都跟你说了他简直像个赌徒,有赌徒会因为赚翻了就收手?」
才怪,只会拿钱再去赚更多的钱。
「他在最潦倒的时候靠丈母娘家养,还拿去养各房情妇,这几年发了也没见他养老婆孩子,情妇们却愈过愈派头。」
「所以正宫娘娘的孩子穷到去念公立学校,偏房的却被送入美国学校?」司真瞇眼,似乎想起了什么。
「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傅玉长年以来一直被她老爸蒙在鼓里,真以为他很穷、他很心疼这个宝贝独生女,后来这整个骗局在宝格丽的珠宝门市爆发了。」
要不是傅老爸神通广大,把事情压下来,他铁定会死得很难看。
「傅玉去年被她老爸靠关系弄进大饭店的精品部门,在宝格丽服务。反正她家皇亲国戚一堆,随便给她捧个场、买一买,就达到业绩,她又有个工作可以玩,一举数得。好死不死,傅老爸的情妇们居然也暗暗去捧场,享受一下使唤正牌大小姐的快感。结果不知道是哪一房的笨蛋太得意忘形,说漏了身分,气到傅玉当场开打。」
他们每个人都可以理解。傅玉那么倔的傲气,哪可能忍得下去。
「她那是什么爸爸啊。」方老弟作呕。
「其实我自己私底下是满佩服傅玉的。」只是直接讲出来,未免肉麻。「而且她也不喜欢别人知道太多她的事,不管是鼓励是肯定,她一概排斥。」
尚之瞭了,怪不得傅玉一直坚决不让柯南进到小乐团来。
「所以她就跟老头子闹翻,而后逃家另外找工作?」
她朝司真苦笑。「听起来很任性吧?其实真正任性的是她爸爸,因为他逼迫傅玉非去跟被揍的情妇道歉不可。」
「叫他去吃屎!」方老弟大喝。
「他这样对待自己的独生女?」
「歹势,傅玉就是在那时候意外得知自己并不是亲爱爹地的宝贝独生女,傅老爷的六宫粉黛各自为他生了一窝女儿,傅玉没什么好特别的。只有她哥,是唯一的儿子。」血统又纯正,稳坐老爸江山的接棒人。
所以他只会顺从老爸欺压傅玉,犯不着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
大家围着方桌,垂望一堆鸡骨头、凉掉的薯条、半水中冰的可乐,没有声音,也没有胃口。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喜剧。
没头没脑一路欢乐到底的,只是闹剧,没有生命。
但是揭开了秘密又如何,改变得了什么?没有。但可以感到庆幸的是,这群每个都带有生命瑕疵的软弱者,在这小小的乐团里彼此依靠取暖,融为美丽动人的旋律。在诗歌深邃温柔的字句中,一同得着安慰。
她什么时候才回来?
这问题,人人心里都在轻吟。但只有司真,念得最深。
他想她。不是因为知道了她的秘密才这样,而是真的很想她。
这样的失落感太大,太可怕。难怪她会说,宁可要人的饭票、现金卡、贵宾证,也
不要什么爱啦喜欢啦两小无猜之类的。
在认识她之前,他无法苟同这种观点,只能勉强接受。但认识她之后,他开始同意
了,完全同意。因为她让他领悟到了什么叫在乎:尝到在乎的甜头,也尝到了苦头。
小乐团缺了一角。纵使递补的人比傅玉优秀,但仍不是小乐团三脚猫们期待的那一个。工整的演奏,声音再精确也彷佛少了些什么。
「你们的小乐团圣诗演奏排在崔奶奶的见证之后。」
感恩纪念会当天,流程负责同仁赶紧做最后叮咛。
「我已经在讲台前的第一排为你们留了位子,方便你们上下场。麦克风的位置和收音都测过了,一切OK。只是平台大钢琴的琴盖斜面太广,可能会挡住司琴的人,所以司琴的姊妹……嘿!」
「有,我在听!」小妹妹急急回应。
「妳自己要随时抬头看看他们三人,不要埋头猛弹妳的。因为今天的纪念会将全程录像,妳窝在后面会让我很难带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