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搞不清,自己这些年到底在跟一个什么样的人交往。」想破了头,也想不通。只能喝酒,麻醉困苦。
「喂,你应该在来之前就喝了不少酒了吧?」他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在跟谁聊啊……
「今天的谢师宴,她也去了。」他到场了才发觉自己原来被其它同学陷害,鸡婆地想替他俩挽回什么。「我受不了了,待不到十分钟就走人。」
「当然啊。要是我的话,也会不屑再看到她。」
「不屑?」俊眸冷瞥轻噱。「问题是,谁不屑谁?」
他以为,错的是她,所以应该是她会没有勇气面对他,结果不然。今日一见,她坦然自在得很,落落大方。看他时的神色,彷佛那不过是场误会,他不该如此辜负她。
辜负?到底是谁辜负谁?
「明明应该是她羞愧得没脸见我,结果却是我羞愧得没脸见她,好像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落荒而逃。
「喔。」这……她就不懂了。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真的醉得很严重。
因为尚之这么高傲的家伙,居然在掉泪。
「我不想跟她复合。」
没头没脑的一句。显然。有人企图使他们复合吧。
「那就别再跟她碰面嘛。」干脆闪个彻底。
不耐烦的吐息告一段落后,他才厌恶地解释:「我们之间共同的朋友太多,又在同一个领域工作,根本没得躲。」
「你就快去交个新女朋友吧。」
拜托,她讲话就不能用大脑吗?「妳以为女朋友说交就能交?」
「我是不晓得,但我晓得你女朋友在存心让你日子不好过。」
突来一句,钉住他的迷蒙意识。
「她知道你已经很痛苦了,还企图让你更痛苦。」分明在耍着他玩嘛。「我不认识你女朋友,也不了解她的为人,但她这样真的很过分!」
他怔忡倾听,这不可思议的声音。
「你报复她的最好方法,就是过得很幸福、很快乐。让她看见你没了她,日子一样好过,她根本算不了什么!」若她还有点羞耻心还好,可她居然反过来以玑诮的心态捉弄他为乐。「她害你难过那一次,就够了。你如果再继续难过下去,你就变成她情绪的奴隶!」
「不过这事我自己也有责任--」
「你犯贱啊,被她耍得还不够吗?」
粗野的驳斥,激回他的怒火。「妳讲话就不能好听点吗?!」
「她做事难看,你不去计较,却拚命计较我讲话难听?」神经有毛病!
「她做事难不难看,轮不到妳批判!」
「好啊,那你就不要猛聊你女朋友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啊!」又没人求他开口聊。「你又要人陪你聊,又不准人说她的不是,明明是她错却把气出在与这无关的人身上。你有种去对她发飙啊,吼我做什么?」
「我只是要妳听我讲,又没有请妳当影评!」
「我没事干嘛要听你吠?」当这里是生命线还是感情咨询站啊?「好心替你出气被你嫌,对你坏心的你却宝贝得要命,你简直有严重的智能问题!如果我哪天出事撞到头送进医院,绝对不会让你这种医生开我的脑袋!」天晓得她从手术房被推出来时头壳里还会剩什么东西。
「我已经不是外科的,就算妳被撞得稀巴烂也不关我的事!」
「喔,原来你已经被踢出去啦?」
她随便一句赌气的诅咒,又意外狠狠正中红心,愣住怒火大炮。
嗯?好奇怪的反应。怎么又当机了?
「不会吧?」又给她说中了?「真的假的?我是不是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超能力,在沉寂了二十五年的某个夏季因为某个恶劣大反派之外科怪医的逼迫欺陵忍无可忍而突然爆发了潜藏的能量成为世间罕见之透视他人秘密的旷世奇才--」
「妳有完没完?!」这种节骨眼还在自我崇拜。「闭上妳的狗嘴快点清干净司真的脸皮!」
「你不是找司真要谈我的事吗?什么事?」
「没事!」给他滚!
「如果你是因为失恋的打击而不小心被我秀外慧中的独特气质吸引的话,我劝你还是趁早死心吧。因为你长得实在太像电影霸王别姬里面的阴柔男主角,害我一看到你就会联想到你可能跟剧中的他一样长年以来深深爱慕着粗犷豪迈的同门师兄却不得回报陷入悲恋最后凄惨落魄到自刎而死--」
「妳扯到哪里去了?!」
他气抖到脑门大充血,两眼血丝炸裂。
「我只讲一句,妳就鬼扯一篇,简直跟我妹看的那些不入流言情小说一样!」一点点东西就鬼扯成一本书,天花乱坠,狗屁不通。
「厚--你有在偷看!」惊人大发现,哈哈哈。「我有时候没什么漫画好租了也会去租言情小说来看,还统计出一份超爆笑的研究调查结果喔。」
「那不是我要说的重--」
「好比说啊,你没事最好不要当男女主角的亲朋好友,像是男女主角的爸爸妈妈哥哥姊姊弟弟妹妹或堂兄弟姊妹的父系亲属或表兄弟姊妹的母系亲属或根本沾不上边含糊笼统的某个远房亲戚之类的,因为要是作者剧情扯不下去的时候就常会拿他们来开刀,死的死伤的伤。尤其是男女主角们爱的结晶,随时都要做好牺牲小我的准备。」
「那不叫做『爱的结晶』,叫『做爱的结晶』。」哼。
「所以啦,书常常看到一半不是爸妈重病弟弟妹妹车祸就是干脆让他们统统死光光好营造主角悲苦艰忍又努力上进的伟大人格。偶像剧也有这种怪癖喔。」有如某种流行性的传染病,大家赶着死翘翘。
「那算什么研究报告。」别笑死人了。「妳们女生看的那些东西,莫名其妙一堆总裁男主角,一天到晚谈情说爱,没事还得看窗外,完全搞不懂他到底在经营什么鬼企业。」
「重点又不在那里,谁会去管那些啊。」
「问题是根本不合逻辑!」
「那你用逻辑谈的感情一定很精采啰。」咈咈咈。
「我没兴趣跟妳分享我的感情生活!」
「对啊,反正也是出烂戏。」
「起码我的感情还有格调可言--」
「是喔,三男一女的床上游戏到底格调在哪里,还真搞不懂哏。」
「至少这八年来我和她的感情--」
「惨哉。八年抗战,一败涂地。」同志们,振作!
「妳能不能闭嘴好好听我讲完--」
「对!我每次跟司真这猪头对杠时也会吠他这句。他超堵烂的,我讲没两句--」
「喂,现在是我在谈我女朋友跟--」
「他就拿他的医师派头对付我。我又没挂号看他的诊,他啰哩叭唆个什么--」
醉得一塌胡涂的尚之、手在忙嘴也在忙的傅玉、瘫躺在美人腿上连续值班累到毙的司真,毫无共鸣,没有交集,却热热闹闹无和谐友善气氛可言地共度一夜。
他们三人的性格差太多、兴趣差太多、价值观差太多、能力差太多、生活态度差太多、经历差太多、想法差太多、血型星座都犯冲、生肖也不合、命盘都相克、无法沟通、水火不容。
但三人却在八月一对新人的婚礼上,合奏出难以置信的亲密旋律,让温暖的音韵拥抱这对在上帝面前立约的伴侣。
原本相互看不顺眼的亲家双方,在细腻而柔美的乐声中软化了脸上原本刚硬的线条,淡化了对这桩姻缘的抗拒。
婚礼后的小餐宴上,感动声与赞许声如浪潮,取代了大家原本的话题。傅玉他们三人懒懒晃荡到长餐桌前扒粮时,更是受到各方拥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