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便。」
这个笑话有点难笑,她看起来也不像在开玩笑。
但也没人觉得她是真的要排解。
气氛顿时难堪。
「我们很快就能定案--」
方司真才伸掌拉住小人儿背影的手肘,倏地遭她厌恶抽离。
怎么了?他不懂。大家这么努力地替她打关系,拓展通路,她反而走人,毫不领情。这又是哪里出问题了?
「小玉儿。」房东小姐柔声圆场。「妳的小乐团明天可以参与婚礼演奏吗?」
「她行不行,我不确定。」尚之淡噱。「但是我跟司真绝没问题。」
这就是实力的差别,拗脾气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可是……」房东小姐超尴尬。
「这是傅玉主导的小乐团,一切决定,由她作主。」方司真坚持唯有她说了算。
尚之又呕又好笑。「好啊,那让她说啊。到底OK不OK?」
「小玉儿……」
她鼻尖就对着门板,森然静默。等到尚之都快大发牢骚了,才冷冷回瞥身后人群。
「我们不参与。」
群雄抗议。
「那是妳自己不行!凭什么公报私仇地拖着我们也不……」
「傅玉,妳不需要这么计较……」
「怎么样?」娇颜凛冽挑衅,一副坏女人昂首汊腰状。「你们书读那么多,学问那么大,却不知道小心眼是什么意思吗?」
「小玉儿,妳误--」
「那就回家好好查字典吧。」
砰地一声摔门巨响,全体解散。
第五章
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周一到周五,不断循环。
她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也不过是在赚以后住进精神病院的医疗费。
「傅玉,妳的医师怎么还没来定期出诊?」
「司真不是我的医师。」她一副晚娘脸,从更衣室的个人置物柜中狠狠抽出便服。
公司的这套柜台小姐制服,实在丑到爆。
「连我们都知道方医师每个月的轮值表了。」更衣中的同事们讥嘲。「只要他哪周不值班,礼拜五下班时间就一定会看到他赶过来。」亲自接她去教会。
「他好像几乎是两个礼拜轮休一次吧。」
「所以我才问傅玉今天怎么还没看到他来接人。」都已经下班的说。
「可是好奇怪喔,傅玉。医师应该满有钱的,他为什么却开那么破旧的小车?」
「而且那么大块头的男人,缩在艳红色的迷你奥斯汀里……」噗哧!歹势,实在忍不住。「每次看到他蓬蓬头上被车顶压得平平的,我就好想喷饭。」
各路八婆狂笑,激切哈拉。
「我是不知道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妳也该够了吧。」美人同事假作专心补妆,隔着置物柜铁板低喃警告。「他已经很诚心地连连跑来跟妳道歉,给足了妳面子,妳还要让他继续丢脸到几时?」
傅玉一肚子委屈,嘀嘀咕咕。
她也没有意思要害司真沦为大家的笑柄,是他的表现太生猛有劲,粗鲁得让每个柜台同事笑到没齿难忘。
他每次轮休赶来,一定像急救小组医师般大步冲到她的柜台前,气势惊天动地,沿途旋风大起,彷佛这公司大厅已化为门诊手术室,只差没拿电击器狠狠盖到她身上去,刺激心搏。
他第一次这样从公司大门、横越大厅、震撼奔腾地急急杀向她时,她差点一屁股由滚轮椅子往后翻倒,摔个四脚朝天。
心脏都会给他吓到休克。
他无聊啊,没事干嘛跟她道歉?她又没说是他的错,何必拚命做滥好人?
其实他这样也确实让她有点小高兴,至少自己受的窝囊气有得发泄。虽然做法满笨拙的,不过……嘻。
「傅玉,妳腮红会不会刷太重了?整张脸红得好像酒鬼。」美人同事皱眉怪恶。
啊!怎么会这样?她什么妆都还没开始化啊。
真是……鬼月快到了,怪事特别多。
「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同事号召。「然后去唱KTV。」
「好啊好啊,我有带卡!」会员特价。
「傅玉,去不去?」
「她礼拜五下班后都要去教会啦。」
「喔,对……」
大家的笑容稍稍一敛,又嘻嘻哈哈起来,相约同往餐厅,顺便call几只公司帅哥,插花助兴。
烘烘闹闹一群人,艳光四射地同去欢度小周末。衣香鬓影散去后,更衣室变得格外空旷冷清,徒留她一人。
每个人似乎都很清楚自己的方向。
她呢?
她知道很多同事都在找其它工作,找到还不错的就离职,或等着调单位。毕竟柜台小姐靠的是门面,不可能做一辈子。也有人是等着结婚,期待新的生活、能有个伴。
她却没有想过她要做什么。
没有特别的专长,也没啥特别的野心,就这样。
其实她还满多才多艺的,从小成绩就不错。她英文日文都有一级检定的程度--只是没去考而已,还会德文--三句、法文--两句、西班牙文--一句,学过指甲彩绘,上过初级烹饪,学过珠算心算,上过两期社交舞课,参加过一次登山队--打死再也不去第二次,学过一滴滴油画--现在颜料已经放到变成化石,上过催眠课秆--枯燥到当场昏死,好像还报名学过太极拳还是女子防身术之类的……
样样都碰,样样不通。
大家定义她这中看不中用的世代,叫草莓族。还好,她满喜欢草莓的,听起来感觉还不坏,没想过要不要抗议这种主观的恶毒标签。
好饿喔。
她莫名其妙地,跑到公司附近的典雅烘焙坊,买了一大堆各种不同的草莓糕点和草莓奶昔跟草莓酒,坐在整栋已熄灯的公司豪华大楼前庭中,吹着凉爽夜风,独自享用。
平日繁华的金融中心地带,到了小周末却荒凉幽寂。辽阔的八线道林荫大马路,蜂拥的车流量也明显稀疏,只有昏黄的盏盏街灯忠实伫立。
才晚上八点多,就这么冷清。
他怎么还没来?
满满一袋的点心,被她慢慢吃成一袋垃圾,装满空袋空罐空纸盘。
本来还觉得他满有诚意的,道的歉也够多了,打算今天就跟他和解,重新谈谈婚礼小乐团的事。
她好像想得太天真了。
深夜十点多。现在就算赶去教会,小组的朋友们也差不多散会,结束活动各自回家。那好,她也该回家了。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敌……
小人儿一只,垃圾一袋,就沿着广大沉静的金融华厦森林,寂寥步往远方的捷运车站。这种时分,等公车来载,不如等死还比较快。
在漫漫长路上,也不知恍神闲步了多久。蓦地一台急呼呼的暴躁小车自她身后追来,像个小火柴盒,里头却塞着个魁梧壮硕的魔鬼终结者。
「傅玉!」方司真急到快抓狂。
总算找到她了。‘
「嗨。」夜深了,她实在提不起劲来打招呼。
「抱歉,今天出了很多状况,我完全没办法离开医院。」
他原本以为她不会在乎他的鸡婆接送,自己会去教会。直到晚上九点多他奄奄一息地踏出开刀房,拨电话到团契小组里问候一下,才赫然得知向来全勤的小玉儿,今晚竟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地缺席了。
他气急败坏地赶紧飙着迷你奥斯汀,从她公司四周做地毯式搜索。终于,在凄清的街边,捡到落寞的小身影。
妈的,他为什么老在犯功亏一篑的错?每次跟她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点转机,就猝地又被自己全盘搞砸。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这种恶搞处之泰然,甚至还愿意跟他打招呼,令他不得不再度敬佩她内脏机能的强壮,没被他气到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