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呢?昨晚你还是没说出你是谁。」
此番问答已无昨晚敏感,夕颜淡然一笑,「我姓任,名唤夕颜。」
「任?是个少见的姓。」赵曦以奇异的眼光望着她,「这样吧,我叫你颜儿,你就唤我少君吧。」
少君?这是他的小名还是字呢?听奶娘说过读书人都有字、号什么的。夕颜暗忖。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那张图?」她不安的问道。
两旁树木被风吹得发出沙沙声,两道人影对立而望。
赵曦转身继续在树林中漫步,「这个吗……很麻烦。」
夕颜听见「麻烦」两字,心里微颤了一下,「你意思是……」不知为什么,听他这样说,她心里酸酸的,有种莫名想哭的感觉。
许是听出她话里的一丝哭意,赵曦停下脚步,目光温柔的望着她,「我可以帮你把图解开让你自由,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夕颜迫不及待地追问。
他停下脚步看看她,嘴角扬起一抹笑,什么也没说,又继续往前走。
夕颜呆望着他,对于他神秘的笑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想要拒绝,解开秘密的欲望却让她无从拒绝起,因为她渴望自由。
自由!这两个字她从前想都不敢想,如今机会来了,纵使明知道眼前是条不归路、是个无底洞,她也要试它一试,倘若失败了,顶多她像从前一样四处流浪罢了。
夕颜在心里如此说服自己,只是理智清楚告诉她,这事不如她想象的单纯,但她愿意放手一搏!她不愿再继续过这种日子,也不愿再继续屈服于命运之手。
再也不愿!
☆
入夜后,天河无际,玉宇无声,石洞一片静悄悄,只有几盏灯火轻轻摇晃,照映着石洞内两个影子悄悄对着。
夕颜缩在床一角,想起前两晚都是在意识不明下度过,可是今晚不同,她清灵双眼晶亮地望着桌前手持书卷,端坐如钟的赵曦。见他不像要上床休息的样子,似乎打算把床让给她,这才放下紧张的心情,转而观察眼前这个神秘男子。
从遇到他至今,他俊逸的外貌、斯文的谈吐、令人无法掌握的思维,早已显露出他盖世之才,如果他愿意,只怕天下没有什么是他要不到的。但她不明白的是,他明知她背负着难解的秘密,却又为什么提出这样的条件?难道这条件的背后,有什么不可知的秘密?这和他独自隐居深山野岭有关系吗?
他到底是谁?他要她做的到底是什么事?
夕颜凝望着眼前的他,瞬间一股安心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她长这么大来,从没在别人身上感觉到过。
赵曦放下书卷,若有所感地回头。「怎么了?睡不着?」
「没什么。」
怎好让人知道女儿家心事。迎着他询问的眼眸,夕颜羞愧低首。
赵曦微微笑着,眼光看着床上的佳人,傻瓜都知道她现在脑袋瓜里想些什么。
其实,对于夕颜的出现,他的惊惶绝不少于她,尤其她背上那上古绝图再现,更让他心颤。那张图到底藏了什么?何需以千古绝学镌入体内?难道天数中注定着什么?沉吟一会儿,他抬眼望向洞外天空,见到满天星光闪耀,于是起身拿起一件皮裘,对着夕颜落下一句:「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看什么?」她虽不解,但立即起身跟上他的脚步。
「观星。」赵曦在前头回道。
一路上赵曦怕她跟不上,刻意放慢脚步,到了深壑见她没有轻功过不去,要她将眼睛闭上,好让他带她过去,夕颜却犹豫起来。
「这……万一……」望着深不见底的山谷,她不自觉地往后退。
晓得她害怕什么,赵曦不禁莞尔一笑,一手握住她的纤纤细手,柔声道:「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她与他对望一会儿后,他坚定的眼神让她相信,就算死也不会只有她一个人,便慢慢合上眼睛。
赵曦拦腰抱起她施展轻功,一下子翻跃过了几个深壑,来到摘星峰,才放她落地。
「好了,你可以睁开眼了。」
夕颜睁开双眼一看,不禁发出惊叹声。
只见华光满天,恰似黄河如丝天际来,三垣二十八宿挂天河,七彩夺目。
她曾听人家说过华山有多美,如今她亲眼目睹,不禁兴奋得难以自己。
赵曦看她如此兴奋,也感染了她的愉悦,伸手指着满天星斗,轻声道:「你背上的图,就是天上这些星宿的印记,而这些印记的方位,标明图上秘密所指地理方向。不过这图必须在一定热度下才会显现。」
「热度?」
「对,就像那天我帮你发温般。」
赵曦很坦然的说着,夕颜却无法不想到那天她醒来时的情况,不由得满脸通红羞赧不已。
但她这也才明白,为何过去奶娘死也不肯让她独自沐浴更衣,坚持守候在旁,原来是怕热水的温度,显现出图像,让人知道了秘密。不过百密一疏,她背上的图还是让外人看见了。而赵曦上观天、下通地,这是上天的安排吗?
「颜儿,你知不知道图是谁帮你镌上的?」赵曦突然问道,这对将来解图时有很大帮助,而且他也想知道为何她会浪迹天涯。
夕颜望着他摇摇头。
「那还有没有人知道?」
「也许奶娘知道,不过她已经过世了。」
「喔。」他略感失望的应了一声。
「我只记得我家是洛阳城西的雪月山庄,某天夜里我因喝多了水,拉着奶娘去茅房,在路上看见一批手持刀剑的黑衣人。奶娘机警,立刻抱我从后门出去,躲在树丛里……那一夜家就没了……」夕颜语气黯然的说。
提及雪月山庄,赵曦才想起当年那宗轰动洛阳城的血案,甚至也传进宫里,但当时以为只是民间恩怨,因而没多加关心,谁知这桩血案背后竟牵扯到一张上古藏宝图,多年后还让他遇上当年遗孤。
「事后奶娘告诉我,那群黑衣人为的就是我背上那张盘龙图。为了躲避那些企图要图的人,奶娘带着我流浪大江南北,直到奶娘临终前才回到洛阳……」至此她已泣不成声。
赵曦心疼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他可以了解那种在剎那间失去亲人的疼痛。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既相识就注定共掬一把伤心泪!
一阵山风吹过让夕颜微微发抖,赵曦打开皮裘帮她披在肩上,「山顶上风大,上来时最好穿上。」
看着他动作温柔的为她系好带子,夕颜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
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好到让她开始担忧自己能否不带一丝一毫情感离开他而毫不留恋。她出神地望着他,眼瞳中净是柔柔情愫。
赵曦见她出神,笑了笑,「颜儿,你怎么了?」
夕颜乍然回过神,转动含羞带怯的眼,想别开他的注视,脚下一不小心踢到石头,身子不禁踉跄了下。
赵曦见状一惊,坚实的臂膀迅速揽她入怀。登时两人皆楞住,一时间气氛尴尬了起来。
夕颜一动也不敢动,如小鸟依人般偎着他,眼神漾着天真无邪,心底却是无措。
她该马上推开他才是,可是她没有,任凭他特有的体味和宽阔的胸膛包围着她。
赵曦轻将她推开,像逃避什么似的,立刻转身望向别处。
见他推开,夕颜明知那是正常反应,但不知为何,竟有一丝酸涩悄悄掠过她的心头,跟着转身别开脸,抬头望向无际天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