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惜抬起幽眸,有些怅然若失了。朝阳的女人缘有多好她又不是不知道,今日又何以会如此地不舒坦?是因为她自知眼前少女或许比她更适合朝阳吗?
人家是皇帝的女儿,而她呢?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小孤女,多年来已不曾在她心里出现的自卑自怜,又悄悄滋生。
「妳喜欢朝阳?」
风华笑着掩小嘴。「朝阳大哥又高又帅,一身顶天立地的男子气概,别说是我,怕城里过半的女孩儿都喜欢着他吧?」
「妳受得了他的风流?」
「他会改的!」风华自信满满。「之前他会到处乱来是因为……是因为……」
「是因为家里有个惹人厌的童养媳?」
雅惜帮她接了话。无所谓了,反正这早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眼前艳色少女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也许这正是朝阳喜欢的典型,当年若是这女孩儿,也许朝阳就会认命了吧。
想起疗伤时朝阳难得的温柔,雅惜突然心悸了。
「心肝小惜惜!」
一声亲昵大喊转开了雅惜的注意力。她先是一愣,继之全身鸡皮疙瘩倒着爬起。
是那最近奇怪地拚命对她示好的格沁贝勒,除他之外,自然还有个卓昂倨傲、漠着俊瞳的慕朝阳。
雅惜抬高清眸,目光却是先和朝阳不经意触着了。
仅只是视线的接触,却像是野火燎原一般。但很快地,他收起了热辣辣的注视,换回惯有的调侃嘲佞了。
从头到尾他没出声,却已让她深觉狼狈。
他的眼神,似在嘲讽。
嘲讽什么?嘲讽她不自量力,想当个拯救万民的恶童?嘲讽她最终还是得乖乖回到他身边,由他为她捡回一条小命?
曾经,她以为只需练足本事,就再也不用受他影响了,可事实似乎不尽如此。
她无法海阔天空,无法万事尽抛,因为她在意着他,非常非常地在意。
「见妳醒了真好!」格沁热着笑脸向雅惜打招呼。「天光不错,小惜惜要不要──」
「对不住,公主;对不住,贝勒爷,民女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童雅惜退离了窗边,轻轻一扣,掩上了窗。
窗还没阖实,外头就已经开始哇哇叫了。
「喂,惜惜干么一见到我就喊头晕目眩的?你是不是又让大夫给她灌宁神药啦?」
慕朝阳先向风华行了个礼,再将眼神懒懒地调回格沁身上。
「怪你自己锋芒太露,才会让人头晕目眩。」
「怪妳啦!」格沁将矛头转向了小堂妹。「惜惜人还没痊愈,就带着一堆人来这儿吵死人!爱摆谱、爱耍架子不会回妳的皇宫里去呀。」
「喂,没事儿少往人头上栽赃,我来这儿又没碍着你,人家慕伯伯、慕伯母和朝阳大哥都没说话了,你算哪根葱呀?」
风华笑咪咪地拽着慕朝阳的手臂。「是呗,朝阳大哥?」
「公主要在小臣家中『进进出出』,小臣没有说不的权利。」
他话说得很硬,甚至划清界线,推开了风华的小手。只是那笑咪咪的少女好像听不懂人家语中的暗示。
「朝阳大哥,都叫你别公主长、公主短的,好生疏,你怎么都不听哪!」毫不受挫,那两条净白的小小藕臂又想缠黏过去了。
「生疏,就代表着要妳认清楚事实!」
格沁将堂妹的手硬生生拔开。为防她再度骚扰,格沁索性牺牲自个儿的健臂,挽勾住慕朝阳,拉着他快步远走。
「认清楚什么事实?」风华双手插腰,沈下了小脸。
「认清楚咱们九门提督,一滴滴、一点点、一丝丝、一毫毫都不喜欢妳的事实。」
「你胡说八道!」
「妳无理取闹!」
「没关系,只要等你一娶走了童姊姊,我就让皇阿玛下旨,将我指给朝阳大哥!到时──哼,我和他的事,轮不到你管。」
「很好,那妳就等到那时候再说吧!至少目前,朝阳还不是妳的。」
「不是我的是谁的?」此时的风华彷佛化身恶犬,龇牙低吠。
「他、是、我、的!」
扔下闻言愣住的风华,格沁拉着慕朝阳快步逃离了。
一俟离了风华视线,慕朝阳用力地甩脱格沁。
「拜托,下回别说这么恶心的话。」
格沁嘻皮笑脸地。「喂,我是为友牺牲耶!你明知那丫头死缠烂打出了名的,不下重药别想走!喔,对了,已经过好几天了……」
格沁向慕朝阳伸长了手。「恶童呢?就这么含糊其辞、无疾而终带过?」
「你是我主子吗?」慕朝阳不屑哼问。
「不是。」格沁笑咪咪。「我是你的好朋友,更是一个关心京城治安的小老百姓。恶童专司劫富,谁知哪天她会心情不好,偷到了我睦亲王府去?」
「根据研判──」慕朝阳懒洋洋地说。「恶童死了。」
「根据研判?」格沁怪笑着。「是你的研判还是大伙儿的?慕统领,你手下或许都是誓死效忠于你的死人,但千万别把我算进去。之后我回想起,那一天,你似乎是故意放走恶童的。」
「你怀疑我?」慕朝阳挑眉,一脸凶相。
「不,我是猜你想用私下和解的方式,让恶童金盆洗手,消失于人间。」
「贝勒爷有脑子!老实说,你不认为这也是种好办法吗?毕竟,被劫的人,反正都是钱多得花不完。而且她并未杀人,所做的也不能全算是坏事。」
「是、是好方法,可那我就再也不可能亲眼目睹恶童的真面目了。」
「收起你的好奇心,恶童之事已告一段落,我现在忙的是天宫会的事。」
「哪有人这样的?」格沁俊唇抿得孩子似的。「给了谜题不给答案?」
「不论是谜题或是答案,那都是我自个儿的事情。」慕朝阳回答得很霸气。「而你,这事儿只能算是你没事干时的插花把式。」
「什么叫没事干?我可忙得紧。这几天我已查到,两广总督府那批进口的洋枪火炮儿,九成九是让天宫会分舵那批家伙给劫走了;我还听说,是要送到京城里用的。」
「劫洋枪火炮?」
慕朝阳皱紧了剑眉。「这些家伙真是愈玩愈大了,只是这么大批军火要怎么运进城?难不成他以为咱们都是瞎子?还有,东西又能藏到哪儿去?」
「早说过了咩,他们的总舵在京城里的一处大宅子里嘛。」
「你的眼线那么多,到现在还查不出他们老巢所在?」
格沁瞇起俊眸。
「是谁刚还说我的工作是个闲差的呀?这会儿倒轮到你来质疑我?都跟你说京城里深宅大户太多了嘛!再加上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会乖乖开门来迎接咱们进去查?」
「那当然得明查暗访了,要不你们这群由皇上亲设的大内密探『隐狐会』,是白领干饷用的吗?」
「是是是,知道我办事不力,不如你缉捕恶童来得有本事!」
表面上骂自己实际上损人,格沁骂得还挺乐的。
「嘿,我说真的,城里近来恐有大事,你到底何时才要转让你的童养媳妇给我?」
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惹老虎发飙不快乐,格沁正是这种爱捋虎须、贪瞧热闹的无聊人士。
慕朝阳半天没吭气,耳朵像是自动关上了似的。
「喂!你该不会是想赖帐吧?愿赌服输,可是当个男子汉的首要条件唷!」
「谁说我要赖帐了?」
「那你又不吭气?」
「我只是忽然想到,当日咱们的约定是只要雅惜点头我就放手,可却没规定我能问几次。」
「什么意思?」这回轮到格沁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