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是吗?」也不多问,玄契淡淡地道。
净玥微讶地回眸。他得知些什么了吗?可是如果知道了,不是早该下令将她押入天车?
现在看起来,又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
在几案旁坐下,宫女们立刻将晚膳送上来,还附上一壶酒。
「今天多了佳酿呢!」玄契支着下额轻笑。
「心情不好。」净玥为自己斟满一杯酒。
他是否有发现她的手颤得厉害?
「借酒浇愁?」玄契挑眉道。
深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净玥静默不语。
执起自己的酒斛端详许久,他接过壶为自己斟满酒。
血色褪尽,净玥不安地瞅他。「你要喝?」
「美人心情不好,朕当然要陪妳一醉解千愁。」他似真似假地道。
「别喝。」净玥按住他送至唇边的酒,指尖冰凉得骇人。
「怎么了?」他反手握住她的柔荑。
他的温暖炽烫了她的心。
眼前泛起一片水雾,净玥觉得自己的神经快绷断了。
「别喝。」她只能喃喃地重复。
玄契缓缓搁下,窒人的沉默将他们笼罩。「如果……如果我不是皇上,也没有下令杀害妳的师父们,妳会爱我吗?」
他故意忽略「朕」的自称。
如丝如惑的嗓音在她耳边回响,净玥惊愕地扬首,忍不住掉下泪来。
「又哭了,看来妳不喜欢这个问题。」他轻叹。
心酸得彷佛要化了,净玥咬紧唇,试图别让自己陷得更深。
她爱他啊!一直一直……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发生那么多事……
「我不饿,」她倏然站起,「别吃了。」
要她杀他,不管什么理由她都做不到。师父啊!请原谅她这个不肖的徒儿。
「净玥。」他抓住她的手,让她偎着自己坐下。
他们之间要有个决定,继续逃避不是办法。
「朕给妳一个愿望,能力所及都帮妳达成,」他低声问:「妳要什么?」
净玥仰眸望入那双深不见底的魔魅黑瞳,当初她就是被这双眼勾去了心魂。
现在他问她要什么?她想让一切重来能不能?
「净玥?」他轻唤。
「让我走。」她梗着声道。让她逃离这一切恩怨纠葛,从此她会青灯木鱼度过余生,慢慢赎清她的罪孽。
玄契一僵,脸色微变。
「是吗?妳说了那么多次,朕还问妳,」他笑,语气里带着勉强,「朕答应妳。」
闻言,净玥抬起哭得梨花带雨的娇颜。
听见他答应让她走,她应该要高兴的,怎么……心却像被掏空了?
「走之前先陪朕喝一杯吧!」他又重新执起杯。
「不!」她急忙制止。
来不及了,玄契一饮而尽,涓滴不剩。
「它……它……」净玥惊骇地说下出话,脸色一片苍白,「找御医!快!」她语无伦次,心慌意乱得不能自已。
「净玥,」他含笑阻止,「让妳离开朕,或让朕离开妳,意思不都一样吗?」
净玥愣住了,老半天才能消化他的话意。
她睁大美眸。「你早知道了?」
「这是朕的寝宫,有什么事朕会不知道?」他犹然轻笑。
「那你还喝?」泪盈于眶,她气恼地问。
「妳不是要朕一命抵一命?」脸色微微泛白,他笑问。
「那是气话,我从来都没有要你死。」净玥哭倒在他怀里,「你别说话,我先去找御医。」
「净玥,」他紧握住她的手不放,「不用了,来不及了。」
「你别吓我!别吓我……」
「朕死了,妳可以得偿心愿离开朕、报了妳师父们的仇,而天下又会有十五年的富足,何乐而不为呢?」他自嘲地道。
净玥颤抖地拭去他唇边暗黑色的血渍,「求求你别说了,我不要你死。」
「朕发现天女的传说是真的,」玄契轻抚过她的眼眉,「朕真的栽在妳手上……」
「求求你别说了,让我去找御医……」她好怕好怕,伯他真的就这样离开她。
诡谲的笑浮上他的唇边,他附在她耳边低语。「永别了,净玥。」
「玄契……」颈后被一股力道重击,净玥晕倒在他怀里。
影抿紧薄唇,一脸不赞同的瞧着玄契。
「定吧!」捂着胸口,玄契低语。
影俯身扶起玄契,从宫门外飞掠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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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驾崩,这个消息震惊朝野,百姓们欢欣鼓舞,庆祝他们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天女救国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期待接下来的十五年国泰民安,生活富足。
先皇无子嗣,新皇由襄阳王的儿子继任,一个月后于问天台进行登基大典。
先皇驾崩的第七日,右丞相洪谨全的人头被割下,放在先皇的灵堂前,传说是先皇心有不甘冤魂索命,民间野史再添一桩。
不管怎么说,天灾人祸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终章
「玄契!」净玥已经数不清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她的泪浸湿枕衾,背上冒出冷汗。
身旁的床是空的,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
「……」净玥虚软地倒回床上,梦中的他是那么真实,彷佛触手可及,而今梦醒,教她情何以堪?
「娘娘,吃药了。」小唐子端着药膳进房,娃娃脸上神情复杂。
其实他真的很气她毒害皇上,可是现在看她每日以泪洗面,不吃不喝,又觉得她好可怜。
他呀!还真容易心软。
「娘娘,喝药了。」他再唤。
自从先皇死后,她被认定是救世的天女,追封为紫衣娘娘。
「你搁着吧!」另一头传来她无力的声音。
搁着?又搁着?每次搁着还不是原封不动地退回膳房。
「娘娘,御医说您再下吃东西不行的。」虽然不想关心,小唐子还是忍不住道。
死?净玥稍微拉回神志。
死了是不是就能看见玄契?看见她的师父们?
「娘娘,这是您上次摔断的那只玉镯,」小唐子扁嘴,将它搁在桌上,这是玄契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其实那天您不能怪皇上对您发脾气,那是皇上母后的遗物,他给了您,就代表他重视您,您碰坏了它,皇上的语气才会重了些。」
听见他提起玉镯子的事,净玥彷佛又瞧见那天玄契将它套入她腕间时温柔的神情。
好似才不久前的事情,怎么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见帷幔里没有声音,小唐子一怔。娘娘该不会睡着了吧?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解释听进去啊?
「娘娘?」他迟疑地唤了声。
「嗯。」里头传出她哽咽的声音。
原来在哭啊!小唐子扶了扶帽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其实皇上是最疼您的,这么多嫔圮,他什么时候可以容忍她们发脾气了?一不高兴就将她们打进冷宫里,哪会劳什么心、伤什么神。像上次莲园的事,奴才告诉他绢儿娘娘出事了,他还不理不睬,一听见您也在那儿,就马不停蹄地赶过去了。」
「小唐子,够了。」她明白最残忍负心的是她自己,而不是玄契。
小唐子耸耸肩,主子都说够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娘娘,要记得喝药,奴才告退。」
净玥仍躺在床上没动,望着雪白的床顶,任泪一滴一滴地从眼角滑落。她到底哭多久了,是不是再哭下去都要哭出血来了?
从出事的那天起,她就将自己关在房里,偌大的宫殿静谧没有人气,清冷的空气将她紧紧包围。
「师父啊!徒儿为您复仇了,可是为什么徒儿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她喃喃自语,响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如果徒儿告诉您,徒儿很难过,一点都不快乐,您会不会怪徒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