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是这么说,既然横竖是丢脸,派个女人出去还有点余地啊,您老说是不是?哈哈……」
江湖上的流言蜚语,在战后立即获得止息。
寒江月浴血归来,而那个海外来的挑战者,却再也回不到他的海上去。
杨柳陌从那时候起,心里就明白:要撂倒寒玉庄,寒江月是必然的阻碍。
所以,她也隐约料想得到,在她新婚的翌日,寒山碧神色凝重地去见寒江月,两人在议事堂长谈后,寒山碧与长姊之间的前嫌如春雪尽融。
这位慓悍女子,不仅仅在胆识与功夫上过人。从寒山碧身上,她见识到了寒江月沉谋的一面。但是,她是因为太在乎寒山碧,所以才不计一切要成全他?或者她更在乎寒玉庄,所以寒山碧也成为她摆布的一部份?
而这么做,所要成全的根底,又是什么?
杨柳陌理不清头绪,隐约有个关键被她所忽略。
「柳陌,我知道妳是白杨庄的千金小姐,远嫁来寒玉庄,妳不用怕,照旧做妳的千金小姐,寒玉庄不会亏待妳的。」
话说得明白,所有关于寒玉庄的一切,她没有干涉的余地。
至于她举案齐眉的丈夫,笑容温煦,天真如昔。
「妳就做妳想做的,愿意做的。」
如果,她不是白杨庄主的女儿,也许她真的会去喜欢她的丈夫也说不定。
他的天真,是她所匮乏又嫉妒的。
--但是山碧,你知道你的天真将会毁掉你所在乎的其它东西吗?
柳陌微笑。想起丈夫伏在她身上时,那张对她有着眷恋与珍视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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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搁下手中画莲的笔,任思绪纷飞。今晨起身时,她在房里也是这样对着雅致的园景,而他站在身后,轻捧她如飞瀑般的发,爱怜地梳着。
她感觉自己的青丝散落于他的掌间,柔顺而细致,一如现在雨丝斜飞,轻打在荷花池上,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这便是被一个男人娇宠的感觉吗?
柳陌娉婷起身,走至练月亭边看看天色;灰蒙的云层仍厚,雨丝不大却浓密,看来独自跑到此地赏花作画的结果,便是一时半刻离开不了了。
寒玉庄占地广大,怕是连丫鬟也鲜少会在雨日经过此地吧?
许久不曾如此清闲,以往在白杨庄,是鲜少有机会让她这样发呆的……
杨柳陌幽幽一叹,正想重新专注于宣纸之上,却一个抬头,意外见到丈夫打着伞向她走来。
「柳陌,」油纸伞拂过柳枝,寒山碧温言唤道,面容上有一丝欣喜。「原来妳在这儿!我问遍丫鬟,没人知道妳上哪儿去。」
「哦,我只是被寒玉庄的园林吸引住了。」他的出现让她微讶,柳陌对丈夫轻轻一笑,察觉到他的袖子及衣襬都被雨飘湿了。打着伞的他,想必是在细雨中找寻她许久吧?「庭园设计得真精巧,要不是这场雨,我还想多逛逛呢。」
「找个好天气吧,让我带妳到处走走看看。」他定进凉亭,收了伞,朝她一笑。
「寒玉庄的园林是我曾祖父亲手设计的,有许多地方我也不常去,小时候还曾经在里头迷了路呢……咦?妳在画画?」他走近石桌,赞赏地看着墨荷。
「是啊,好风景总是让我着迷,想不到我会成为这儿的女主人。」她扬睫,看似无意的说。拿出绢帕,轻轻为他擦拭微湿的脸庞,同时也趁隙观察他的神色。「有庄主为我做向导,看来我一定能很快熟悉环境了。」
他用过早膳后便和寒江月留在书房商讨事情,她识大体地主动告退。眼下看来,寒山碧并非如外界所传,完全不管寒玉庄的事……
柳陌心中计量着,不知他负责的部分有多少。。如果他能真正成为掌权的人,一切会不会比较好控制?
而他对她的话并无异样的反应,似乎对她所提的头衔担得理所当然。
这代表什么呢?柳陌脸上挂着贞静的笑意,不动声色的在心中细细分析,直到耳边忽然传来他低柔的嗓音--
「我只愿把一切的美好都呈现在妳眼前。」
话语轻轻,却让她的心湖毫无防备地吹起一阵涟漪。柳陌一怔!在这短短的时日里,他的软语却比锐利的凿子更甚,让她的心墙无来由的动摇。
为什么当自己做好全身防备,竟会换来他的细语呵护?他该是面目可憎的不是吗?父亲自小灌输的话语、寒家的逼亲……她有千百种理由讨厌他。他是她家人的威胁,就连他娶她,不也是为了挫杨家人的脸面?
但看着他的笑颜,她却忽然觉得自己的满腔恨意少了立足的点,煞时倾落一地。
与他相处愈久,愈觉得一切不在她的认知之间。而她迷惑于这样的感觉。
「原来寒玉庄的少主这么油嘴滑舌,看来我以前听到的传言都是假的了。」她不愿再想,微微侧身,嗔道。只想早早脱离这种令自己窒息的氛围。
「这……」我只是实话实说,寒山碧想着,没再出口。有时觉得,他只要一表明自己的心迹,她便不动声色的把话题挑开。笑容的背后,他摸不清她信了多少。
是不是自己太拙劣,是不是她……不喜欢听?寒山碧隐去微黯的眼色,强打起精神,顺着她的话意笑问:「妳以前听过什么传言?」
「我啊,」不愿他瞧出异样,她暂且放下心事,眼眸一转,有几分俏皮。「我以前听人说,寒玉庄主温文儒雅,不过如今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寒玉庄主?」她的巧笑嫣然解了他的不安,或许--真是自己多想了。他暂且释怀笑答:「妳的消息没错,不过大概是我爹在世时传出去的消息吧。」
「什么?」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柳陌心底惊讶,但也不自觉起了玩心,佯怒道:「看来我是被人骗了!好,明日我就回家找我爹告状去。」头一转,不顾桌上纸砚,径自走出凉亭。
「嗳!柳陌!」没料到她有此举,他连忙抓起伞赶上。「还下着雨呢……」
「哼。」头也不回,伞却精准地在她走出练月亭的那一瞬遮上她的天。
呵!她的算计不会有误的。等到了丈夫与她并肩,柳陌笑开来,两人缠绵身影共一纸伞,漫步烟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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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是一个不安定的存在。
即使他把自己的所有都捧到了她面前,她就真的会为他停驻吗?
寒山碧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阴影始终在他心中挥之不去。明明她将她的贞洁毫无迟疑地献与他;明明她总是微笑,妙语如珠;他的不安却依旧滴水穿石,透进他懵懂的认知里。
「山碧,你既然把剑挂在书房每日专注,就应该告诉她你的这份心意。」
他微笑避开了姊姊的提醒。他其实是有说的,但是,不知道他表达的方式,她是下是能够懂。
相思是一帖穿肠毒药。最初记挂在心头的微弱志念,连他自己也料想不到;随着时间的推演与记忆的放大,他的思念竟如火如荼。红烛下再度看见她,他知道自己耗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够沉着地让她选择。
有时候她让他觉得,她也有同样的心情。可是她脸上偶然出现的沉静却令他忧惧,彷佛在兴头上的唯有他一个。
接过同门师弟随手拋过来的汗巾,把脸上的汗水任意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