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陌,妳是不是担心依我们两家过去的关系,不会得到妳父亲的祝福?这个妳现在不用担心了,因为我付出的是妳父亲绝对会满意的聘礼。」他执起柳陌的手指,温柔地放在唇边轻触,安抚着躁动的她。
柳陌愕然!「聘礼?」
他轻笑道:「妳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寒玉庄?这自然是两庄交好的证明。更何况,我答应了用江山来换取佳人。不过妳不用担心,我会为妳再建另一处盛大的庄园,规模绝对会胜过现在的白杨庄跟洗华庄……」
父亲?那个她视为信仰、奉若天神的父亲?她即使牺牲自己的婚姻爱情也要替他取回一切的父亲?
「我不相信。父亲他不会因为一座洗华庄而抵押我。」
「柳陌,不要说这么任性的话--」
她退了一步,旋地转身,轻轻地自喃:「我要听他亲口说。」
洗尘寰看着她的倩影,笑着也不阻止。也好,就让杨允朝给女儿一个惊喜吧。
匆匆地离开那个男子,柳陌的脚步凌乱,不可能、不可能的--
「爹?」推开书房,父亲却不在。会上哪儿去呢?柳陌一寻思,又往议事厅去。
然而,正当她要敲门进入时,一个人名吸引了她的注意。
「任洗尘寰这样在庄里走动,好吗?」
「放心,那人我看得透彻,他眼中只有柳陌。」是爹!柳陌倒抽口气,转念,轻轻伏在窗口。「到如今也不瞒你,在柳陌嫁入寒家之前,他便曾向我提过亲。」
「他曾来提亲?」与父亲对话的是大哥。「那爹当初为何……」
「现在这样不是更好吗?」中年男子低笑。「漱方,你除了练剑,也该动动脑子了。柳陌嫁入寒玉庄,洗尘寰必定不肯善罢干休,让寒家除去他或让他为我们除去寒家,白杨庄都是渔翁得利不是?」
「这--」青年沉吟。「我懂了!若是先除去洗家,那么爹便让三妹卧底,找出寒家破绽;若像现在这样倾灭寒家……」语透讶异。「爹是要三妹去--」
「哈!」杨允朝言语之间有一股得意。「我原是这样打算,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洗尘寰对柳陌一往情深竟已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是这样不错。那日攻庄我也看得清楚,柳陌一被擒,他就慌了。」
「所以让柳陌跟着他,不算亏待吧?」杨允朝笑。「这小子成不了事,前些日子还来向我兴师问罪,问我为何在攻庄时不计牺牲柳陌。他不懂……为了大事业,必要牺牲的时候,一个女儿又算什么呢?」
窗外的柳陌如闻雷鸣。轻微而低沉的语句流泻进她的脑中,她却呆若木鸡。这些话……为什么会出自于……父亲口中?
他怎能笑着说出这种话?不,他不会,不会故意这样的……
自愿牺牲和被牺牲,这是天壤之别呀!
「那么爹说,出您意料的是……」
「这也是我今日找你来的原因。你瞧瞧。」
「这……歆湖盐矿权、江州路运权……这许多是?」
「是洗尘寰带来的见面礼。」杨允朝笑答。「算他运气。我答应他,若把整个洗华庄交给我,便把柳陌嫁给他。」
「他答应了?他疯了不成?再说--柳陌会愿意吗?」
「他疯了也好。能用柳陌换来洗华庄,这生意,我不会放掉。」男子低笑。「至于柳陌方面,我会同她说。她向来最听我话。」
不……柳陌无力地滑落墙角。男子声音平缓,却一刀一刀割在柳陌心上。这便是她……从小景仰爱戴的父亲吗?按着心口咬紧了唇,她彷佛看见天地在眼前崩塌。
原来,她也不过是一个可以秤斤论两、任爹宰割的工具?
而自己,竟然心甘情愿,做他手中一颗随时可以牺牲的棋!
--够了!
柳陌再也听不进任何屋内的言语,她颤抖地握紧了拳,无声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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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马一骑,她在渐消的雪泥鸿爪中踽踽孤行。荒野月圆月缺,独自寂寥。
她踯躅过的爱情,被凛然的冰野覆盖,等不到雪融的春天,也分不清究竟是谁先背叛了谁。而她衷心景仰的慈爱,原来也只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的想象。在他的心目中,她的价值只有一颗棋子的份量。
是谁对谁的背叛比较沉重而尖锐?她过去清晰的思虑,再也不理解。
说她是弱者也没有关系。在顷刻间被推翻了信仰,除了逃避拒绝面对之外,她已找不出更恰当的作法。直接挑战父亲的虚情假意?背负了那些珍视的过去,她确实是做不出。不听不见不想,就可以让自己躲在记忆的壳里。
她想起山碧在最后一刻软弱的剑。他当时悲愤的眼神穿透了她,落在她所不知道的范畴,那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吗?
她牵着马缰、披着雪白色的大裘,继续着苍茫的方向。
既然从一开始就走错了,那么,她又何须再去计较此刻的去路如何。
她轻嘲,「原来我自以为把一切都算计清楚,却还是在别人的局里……」
「哼。」一道女声幽幽地擦过她的自喃,杨柳陌蓦地止步回头,只见一个陌生的紫裘女子,年纪看上去似乎比她要轻,但神情却显得相当孤冷。柳陌只道是自己听错了。既不相识,女子方才的哼声或许只是碰巧心有所感罢了。
她正要继续上路,女子却叫住了她。「杨柳陌。」
柳陌疑问道:「我想我们应该是素昧平生才是……」
「妳虽不认得我,却一定记得洗华庄洗尘寰的名字。」
她闻言更加诧异。「妳是?」
「洗华庄的卓荷衣。」
「哦?我听说,洗华庄有一位使毒的能人,原来这么年轻。」
「不必废话。我今天来,是要取妳的性命。」
「柳陌不知自己何时得罪过卓姑娘。」
「妳对洗尘寰的影响,就是妳必须死的理由。」她沉道,同时向柳陌拋出一柄宝剑,「亮剑吧!」
柳陌抽出半截剑身,只见银芒慑亮。她收敛忧伤,知道眼前人的挑战不可轻待,「擅毒之人却邀人以剑比试,可见妳想要赢我的执着,更胜过杀了我这件事。」
「这与妳无关。」她扔下剑鞘,长剑在冷风中轻弹寒光,便驭剑直欺杨柳陌。
柳陌旋身,裙裾绽如花盏,而剑招接格却丝毫没有差错,将自身的周遭防御得滴水不漏。卓荷衣心中暗惊,江湖传闻杨柳陌不谙武学,她虽猜到是虚言,却没想到她的剑法这样出色,只怕就算是跟四哥相比,也能有一番争锋。
剑刀抵在荷衣的秀颈之前毫厘之差,柳陌轻道:「妳输了。」
荷衣一脸倨傲,长剑落在地上,她将拳心握紧,并收到了身后。
「我没打算杀妳……」柳陌话未说完,脑中却似擂起了战鼓一般剧痛起来。
「可我却非杀了妳不可!」
荷衣一声低喊,再出手时手中已有一把短匕,她趁柳陌步伐踉跄之际,轻易打掉柳陌手中的剑,匕首反指柳陌。
「既然知道我使毒,妳便不该接下我的剑,不该抽出它。」荷衣注视着开始恍惚的柳陌,漾出一朵凄绝的笑。「赢不了妳也罢,四哥恨我也罢,妳都必须死。」
「妳--」柳陌手扶上额,目光开始撩乱,彷佛有针扎着脑中每一寸,侵蚀着她的神智,她想再抬手,却做不出反击。今日,就要命丧此地了吗?